成國公府赤竹樓前,一名青年踱步走近門前,笑嗬嗬地請值守者代為通傳。
值守者看清來人,慌忙奔上樓去,不一會兒便跑下來,恭敬地請青年上樓。
青年沿著盤旋的樓梯,儘可能地放輕腳步,不發出聲響。可就在他邁上通向二樓的最後一級台階時,一陣笑語飄進耳中。
“佐善,你總算回來了!這麼多天音訊全無,我還以為你是被哪家的姑娘絆住,脫不了身呢!”坐在桌前的男子調侃道。
“師兄,你當著大嫂的麵這樣說,是誠心毀我的清譽啊!”青年一臉苦楚地捧著心口道,“我這些日子拚死拚活地替你工作,卻還要蒙上此等不白之冤,實在太令人心寒了!”
“行了!先說正事!你們兩個要打情罵俏是你們的事,彆浪費我的時間!”坐在桌前正位的女子不耐煩地打斷兩人的對話。
男子立即色變道:“打情罵俏?雅兒,你怎麼能這麼想為夫呢?”
青年也汗顏道:“大嫂,我還沒有成家,這種玩笑您可不能亂開啊!”
“那還不快說正事?”女子沒好氣地白了兩人一眼,將一張凳子踢給青年。
青年隻得苦笑著坐下。
這樓上的一男一女,自然是單若海和秦蔚雅,而青年則是剛剛歸來的安佐善。
安佐善一落座,秦蔚雅就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怎麼樣,有沒有查到什麼?”
安佐善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卷布帛,起身攤開在兩人麵前,道:“何家自二十年前那場山火後,生意一落千丈,全靠祖業豐厚,勉強支撐到新的樹木成材,才算是度過了難關。而這幾年,何家的生意忽然好起來,如今在涴西也算是有名的富戶。”
秦蔚雅迅速掃過布帛上的字,繼續問道:“咱們府上居然還接濟過他們?是誰的主意?”
安佐善點頭道:“自何家遭遇山火後,大少爺每個月都以菊夫人的名義給何家送銀兩,可就在菊夫人去世前三個月,忽然停止了。”
單若海眉頭微微一皺道:“能查明原因嗎?”
安佐善無奈地搖頭道:“事情過去的太久了,況且知情人本就不多,實在無從著手。”
單若海點點頭,這答案似乎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安佐善頓了頓,繼續道:“何富貴做生意的確有一套,不過可惜他的四個兒子都不成器,何耀宗已經算是比較能登上台麵的了。孫輩們更是一個不如一個,都是些好吃懶做的紈絝子弟。但五年前何耀宗領回一個私生子,今年應該是二十三歲,為人很是精明,深得何富貴的喜愛,把何家部分產業交給他打理,均有不錯的起色。何耀宗也算是沾這個兒子的光,才在各處都說得上話。”
安佐善所說的事情,在布帛中均有更詳細的記錄,秦蔚雅邊聽邊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個名字上。“這個私生子叫何鎮海?”
“是!”安佐善會意,目光不由轉向單若海。
單若海目光一凜,哼笑道:“我猜不是巧合吧?”
“是不是巧合我不清楚,但有一點非常奇怪!”安佐善沉聲道。
“這個何鎮海負責何家在涴東一帶的生意,換言之,應該就在涴京附近。何家現在正想儘辦法討好我們,卻不帶這個年輕一輩最有作為的人來,實在於理不合。對嗎?”秦蔚雅的閱讀速度超出了安佐善的預料。
“沒錯!”安佐善敬服地點頭。
“這點雖然可疑,卻也有其他的可能。例如何家不願將一個私生子介紹給本就不和睦的親家,又或者何鎮海恰好事忙脫不開身……” 秦蔚雅頓了頓,思忖片刻,才以好似自言自語的口氣道:“可萬一他是有意避而不見,就一定有什麼陰謀。”
“佐善,寧枉勿縱,這個何鎮海,還是盯緊一點吧!”單若海的笑令人琢磨不透。
“放心吧,師兄,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安佐善會意點點頭。
此時秦蔚雅已看完布帛,滿意地將其卷起,放入書櫃中,才轉頭對安佐善道:“佐善這趟辛苦了,這裡是三千兩金票,你收下吧!看你這麼賣力,就放你幾天假,好好休息吧!”
“三千兩——金票?”安佐善聞言吃驚不已,“大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我還以為這趟筆生意做下來,仍舊是血本無歸,白忙一場!大嫂怎麼突然善心大發了?”
秦蔚雅單眉一挑,威脅道:“你要是不想要,我可以收回來!”
“要、要!怎麼會不要?多謝大嫂打賞!”安佐善立即換上一張略顯諂媚的笑臉。
單若海見他這副模樣,忍不住調笑道:“雅兒是聽說離塵姑娘給你送了一張請柬,所以才多給你些零花錢,讓你不至於丟了善食幫的臉!”
安佐善似笑非笑道:“原來如此,那真是要多謝大嫂!”
“我估計就算沒有離塵姑娘的請柬,這錢也都要送進弱水院去的。”單若海卻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善食幫中的弟兄們,十個隻怕有九個認為弱水院就是幫主的家,剩下的那一個就是從來沒到過涴京的!”
安佐善乾笑兩聲道:“師兄,你又在詆毀我的清譽了!”
“清譽?”單若海諷笑道:“你在弱水院留宿的次數,比在彆院和府中加起來都多,就算留在府裡,也是住到伶官院去。你要是還有清譽可言,我都可以立貞節牌坊了!”
“師兄,你莫非是嫉妒小弟?”安佐善說著,瞥向秦蔚雅。
隻見秦蔚雅冷笑一聲,道:“是啊,要不要我也給你幾千兩,讓你去弱水院……”
“要是雅兒你肯陪我一起去,我當然求之不得!不然打死我也不會去的!”單若海一見話鋒不對,忙陪笑搶道。
“哼——”秦蔚雅冷哼一聲,不再答話。
安佐善趁機道:“小弟就不多打擾了!告辭!”
說罷,不理會單若海的滿眼的怨氣,匆匆忙忙跑下樓。剛踏出赤竹樓,便聽到樓上一陣嘈雜,值守者似是習以為常,絲毫不以為意。
安佐善唇角微揚,師兄啊,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討苦吃!低頭看看手中握著的三千兩金票,腦中不由閃過一名女子柔美的身影。
既然佳人有約,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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浠沅江中的一艘畫舫上,有幾個人圍坐在一桌美味佳肴前。
自從上次在江心樓私下約見單若海被單懷烈撞見,何家父子以為想再見到單若海必定十分困難。誰知隔天單若海就到何家在涴京的彆院去登門致歉,正趕上何家父子為紅木的事一籌莫展,於是單若海幾經奔走,安排了這次聚宴。
“殷老板,當下紅木的市價也不過每方七八千兩銀子,您卻要一萬二千兩一方?這不是要斷了我們這些小本買賣人的活路嗎?”何富貴哭喪著臉在一旁陪笑道。
“何老板,您太謙虛了!何家單木器工坊就有幾十間,名下的林山更是橫貫涴西,怎麼說是小本買賣?您也知道,如今木材生意不景氣,全靠沉香木、紅木和紫檀木這些貴重的木材硬撐著。的確,紅木的市價是八千兩一方沒錯,可您上哪能用這個價錢買到東西呢?我這一萬二千兩已經是非常公道的價格了!”被喚作殷老板的人嘻嘻哈哈幾句話,卻不肯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