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舅父,路上小心!”單若海雙手扶著妻子,含笑向馬車上的人告彆。
“行了,你們快回去吧!都不是外人,還客氣什麼?”何富貴從馬車窗中探出頭,大手一揮,樂道,“趕快陪蔚雅回去休息,彆累壞了我的曾外孫!”
“您和舅父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我們怎麼能不來送行呢?”單若海依舊揚著笑臉,“可惜爹和姨娘都陪著二叔、二嬸送若淵去涫州了,不然一定也會來的!”
何耀宗輕哼一聲,笑道:“你這孩子就會說場麵話,以你爹的脾氣,就算是沒去涫州,也肯定不會來見咱們的!你就不用替他說好話了。”
“耀宗,晚輩麵前,怎麼說話這麼不分輕重?”何富貴眉頭輕皺,斥責了兒子幾句,轉頭對單若海道,“若海,你舅舅說話向來都是有口無心的,不要放在心上。代我向你爹問好,也告訴你姨娘,就說家裡一切都好,叫她不用擔心。”
“外公放心,我一定轉告姨娘!”單若海笑得更深,一臉誠摯。
“好了,我們這就走,你們趕快回去吧!什麼時候得空,就到渝州來看看我們,也算外公沒白疼你一場!”何富貴再揮手,示意馬車出發。
“我們一定會去的!外公、舅父,一路順風!”單若海點頭道。
直到馬車消失在視線裡,秦蔚雅才笑道:“你難道真的想去探望他們?”
“當然!我們費了這麼多心思設計的好戲,怎麼能不去觀賞結尾呢?”單若海望向遠方,笑臉依舊,眼中卻閃過一絲鄙夷,冷聲道,“他們處心積慮地想要置我們於死地,總要為這麼多年來的所作所為付出點代價。況且還有些事,我一定要問清楚……”
就算你肯問,隻怕他們也不肯答!秦蔚雅抬頭望著他的側臉,明白他的困惑,卻無力替他解答,隻得安慰道:“耐心一點,現在外公和佐善都不在,我們隻要先保住自身的實力,就已經算是贏了。若淵那邊應該也需要一點時間準備,相信很快就有好消息!”
“若淵和幽兒正值新婚,陛下賜涫州給若淵做封地,令他攜家眷立即前往,無非是不想他們受人打擾。”單若淵將她摟得更緊,“你倒好,丟了那麼多事讓若淵去做,也不怕幽兒埋怨你!”
秦蔚雅故作無辜地眨了眨眼,道:“那可是若淵主動請纓要去做的,怎麼說的好像我逼他似的?我也是怕他閒的太久悶壞了,才勉為其難答應把涴西那邊的事情交給他處理!要是我執意不肯,外人肯定以為是咱們怕他爭家產,故意排擠他呢!”
單若淵無奈笑道:“是,是,雅兒你用心良苦,原本隻是爹和姨娘奉旨前去張羅就可以了,你還特意請二叔、二嬸也過去幫忙!既遂了二叔二嬸的意,又達成了你的目地。如今就算你要把單家翻過來,都不會有人阻止!”
“能讓大家都滿意,不是很好嗎?況且,隻有這樣我們才不會分心啊!”秦蔚雅言罷轉身準備回府,眼角的餘光卻掃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田二哥?你回來了?”
十幾步之外,田常豐與一名女子共乘一騎,正在猶豫是否要上前打招呼,既然被看見了,也不好硬是躲開,於是敏捷地跳下馬,拱手一揖道:“孫少爺,夫人。”
麵對這張似曾相識的麵孔,單若海腦中飛快運轉,回想著此人的身份,轉即笑道:“二哥不要這麼客氣,常言道同門如手足。我是小祥和小寧師兄,而你是他們的兄長,算起來你還是我的兄長,叫我若海就是了!”
田常豐卻仍是一臉冷淡道:“蒙孫少爺不棄,在下不勝感激。隻是稱謂一事,不過是為求叫著順口。孫少爺和夫人要叫在下一聲二哥,雖不敢當,也不會推脫。但若要在下直呼孫少爺和夫人的名諱,實難開口,還請見諒。”
單若海還欲說什麼,卻被秦蔚雅一把拉住,笑道:“二哥說的是,咱們不需要拘泥於這種俗禮,怎麼順口怎麼叫就好。但不知這位姑娘是……”
秦蔚雅早就注意到田常豐身邊的女子,雖然是一身粗布衣衫,卻掩不住本身秀麗的容貌和優雅的氣質,決不像是貧苦人家的女兒。更重要的是,她望向自己的眼底始終含著一絲怨氣,一碰上自己的目光,便慌忙躲開了,雖然極力掩飾,卻仍是太過明顯。這個女子,恐怕需要堤防。
不待田常豐回答,女子幽幽開口,聲音輕柔悅耳,“妾身姓袁,是涴西灤州人士,因為家道中落,被迫離鄉討生活。誰知路遇強盜,幾乎性命不保,幸虧田大哥路過,仗義搭救,才得以活命。田大哥見妾身無依無靠,恐再遭不測,迫不得已帶妾身來涴京尋找生計。”
故事聽上去合情合理,卻難以叫人信服,也無法解釋那股怨氣。秦蔚雅仔細打量這名姓袁的女子,確定自己從未見過她。而且,田常豐對女子的態度有些不自然,兩人之間似乎發生過什麼事。難道她是對方派來接替慧娘的人?對方的查探,已經連田常豐與單家的關係都挖出來了嗎?不應該啊……
“既是如此,不知道袁姑娘有什麼打算?”是否彆有用心,還要觀察看看。
“我打算讓袁姑娘暫時住到我們那裡,跟舍妹也有個照應。”田常豐急忙搶道,維護之意再明顯不過,“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就照二哥地意思辦吧!”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看來田家的那幾個小鬼是不必再為他們二嫂的人選憂心了。隻希望這位袁姑娘,不要辜負了這份情意。
“多謝夫人!”田常豐頷首致謝,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若是孫少爺和夫人沒有彆的吩咐,在下就先告退了!”
女子也福了福身,低頭緊隨田常豐身後離開。
“二哥!”單若海忽然喚了一聲,熱絡得令田常豐有些錯愕,木然轉回身來,“你跟著商隊奔波這麼久,實在是辛苦了!今晚就由小弟設宴為你接風洗塵,讓袁姑娘和小安他們都過來,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田常豐不由一愣,轉頭望向女子,卻隻看見她原本低垂的頭壓地更低,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她,白皙的臉龐竟染上一層紅暈。
“這是我跟若海的心意,二哥就不要見外了!先帶袁姑娘去安頓吧!等宴席準備好了,我們再派人去請你們過來!”秦蔚雅言辭懇切,令人不忍拒絕。
“是,多謝孫少爺和夫人的美意。”田常豐略一思忖,還是答應下來。
直到再也看不見兩人,秦蔚雅才冷哼道:“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是不是看人家長得漂亮,所以想借機親近?”
“咦,袁姑娘漂亮嗎?我怎麼不覺得?”單若淵煞有介事地思考起來。
“我有說是袁姑娘嗎?做賊心虛!還不承認你有非分之想?”秦蔚雅氣呼呼的,一拳砸在他的肩膀上。
“哎呦——”單若淵假意□□一聲,將秦蔚雅攬入懷中,“還是雅兒聰明!”
明知他不會說出什麼好話,秦蔚雅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單若淵鄭重其事道:“原本我還在為今晚的菜肴發愁,這下不用了,原來你早就想好了!”
“什麼意思?”秦蔚雅好奇地瞪大雙眼,雙手卻已緊握成拳。
“不是嗎?‘醋醃鴨舌’和‘麻辣鳳爪’……啊——”
“再加一道‘搗花蘿卜’怎麼樣?”秦蔚雅滿麵含笑,拳頭卻絲毫沒有留手,結結實實地打在單若海的腹部。
單若海擰著眉頭笑道:“雅兒你身為人母,怎麼能動不動就打人呢?會教壞咱們龍兒的!”
“哼,我就是讓龍兒知道,生為男子將來要是敢跟他爹一樣,到處去拈花惹草,就是這種下場!生為女子要是碰上這樣的相公,就要學娘這樣!”秦蔚雅撫了撫肚子,開始了她的第一次“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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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真的很會開玩笑,不是嗎?她千辛萬苦地逃離仇家的魔掌,還遇見了他。原以為是上天眷顧,給她生存的希望。可是啊……今早看到那輛馬車中的人時,她幾乎克製不住衝上去做個了斷。可她最終還是忍下來,然後,默默地聽著自己的希望一點點破碎。他口中仁厚待人的雇主,是那些混蛋的親戚?而她還要靠人家的施舍過活!太諷刺了……
不,他們欠她的!欠她二十幾條人命,不是這些小恩小惠就能補償的!也許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正不知該如何報仇,現在剛好,隻要忍耐一下,或許就有機會,手刃仇人!
袁子盈坐在妝台前,盯著銅鏡中的自己,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自己苟延殘喘地留著這條命,就是為了報仇!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