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過來!”姫遠侯立在原地,一步未動。
“數到三,同時拋出如何?”青年聞言停下腳步,“閣下的功夫厲害,我們攔不住,總要有些保障才好!”
姫遠侯冷笑一聲,道:“好!一,二,三!”話音一落,姫遠侯和青年同時出手,將賬冊和人拋向對方。
姫遠侯更快一步接到賬冊,但他沒有馬上離去,而是迅速翻看賬冊內容。隻翻開第一頁,便不禁喝道:“小子,竟敢拿假的騙我?”
青年穩穩地接住了人,麵有得色,剛要開口,忽覺腰間一涼,繼而一陣酸麻感瞬間遍及全身。他奮力低下頭,卻正迎上一雙怨怒的眼眸。待看清莫欣靈的麵容,他大吃一驚,甚至忘了自救,任由她將插在他腰間的匕首拔了出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沒人料到被解救的人質竟會出手傷人,四周的侍衛們全都愣在當場,連姫遠侯都滯了一滯。而莫欣靈卻全無罷手的意思,揚起匕首又向青年胸前刺去。
眼看匕首就要刺進青年的心口,黑暗中突然竄出一道身影,右掌成爪,直奔莫欣靈而去。與此同時,她的腰間竟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向後扯去。可那道身影不肯放棄,加速追近,突然左手一揚,莫欣靈的後退之勢驟停,轉即被那身影出手鉗住喉嚨。
莫欣靈隻覺得頸間一緊,呼吸頃刻凝滯,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令她拚命掙紮,卻徒勞無功。
這種感覺實在太痛苦了!心臟狂亂地跳著,像是要直接將身體撕開一個缺口蹦出來一樣,自己卻無能為力。感覺體內的氣息一點點消亡,仿佛感覺到生命在流逝。忽然間,她看到眼前有一點亮光,跳躍閃耀著,似乎在向她招手。
就這樣,死了嗎?
她與小妹互換衣裳,想由自己當誘餌,引出幕後指使者,爭取機會奪回賬冊。在與追兵一路周旋的過程中,她腦中不斷思索著各種搶回賬冊的方法,設想了很多可能碰到的情形,也包括眼下的危機。其實她本不必如此,姫遠侯已答應即使沒有賬冊,也會送她和小妹回成國公府。但她不肯,執意要兵分兩路,因為取回賬冊是她的承諾,也是她的責任。
自始至終,她為求勝,不為求死。
但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一身輕鬆,心中有一種解脫的釋然。
死了,也好。
即便今夜僥幸逃生,還要麵對小妹的崩潰和母親的悲愴,那才是最令她痛苦的。死了,就不必再理會這些了……
可若真的死了,誰來保護小妹?誰來安慰母親?又有誰能代替自己,撐起這個寄人籬下的殘破家庭中,那最後的一絲尊嚴?她,不能死……
殘存的意識積聚起全身的力氣,隻夠她微微張開嘴,吐出兩個字——甘王……
頸間倏然一輕鬆,一股清氣像決堤的海水一樣,從她的口鼻之間湧入心肺。她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視野不再模糊,神智也恢複了清醒。
一個身形有些消瘦的男人箍緊她的喉嚨,雖然放鬆了力道,卻沒放鬆控製,隻要稍一用力,隨時都可以取她的性命。而姫遠候被幾個人圍在稍遠的地方,顯然無法立即對她施以援手。
“甘王的宮曆①在我身上,如果我死了,甘王也脫不了乾係!”莫欣靈直視男子凶惡的雙眼,絲毫沒有閃躲。
“噢?”男子輕蔑地哼了一聲,忽然一把扯住莫欣靈的襟口,隻聽“刺啦”一聲,莫欣靈的上衣被完全扯開,藏在她懷中的書冊應勢而落,被男子輕鬆接住,“你說的是這個嗎?”
莫欣靈從未受過如此屈辱,可她緊咬牙關,沒發出一聲驚呼,更忍住將衣服遮掩回來的衝動,就那樣倔強地站著。
“你還有什麼話說?”男子嘴上問她,目光卻已飄向另一邊,從姫遠侯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不容小覷。
“放了我!”莫欣靈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放了你?哈哈哈——”男子微微一愣後,竟大笑起來,“憑什麼?”
“我早在宮曆上塗了‘陰赤粉’,至多一刻鐘,你就會毒發身亡!”
男子抬起手臂,果然發現從手掌到腕間已隱隱泛起紫紅色,“解藥在哪裡?”
“在我這裡!”姫遠候取出一個小瓷瓶,“人和賬冊一並交給我,再加兩匹馬,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怎知解藥的真假?”男子說著,將宮曆拋給離他最近的一名手下。那人不敢不接,隻得眼看著自己的手掌變紫,然後走近姫遠候跟前,以身試藥。
姫遠候也不遲疑,倒了一點白色的粉末在那人手上,讓其自行塗抹均勻。少頃,紫色消退,那人鬆了口氣,回到男子身邊供其查看。
“牽兩匹馬過來!”男子放開了對莫欣靈的鉗製,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遞給她。莫欣靈接過賬冊,翻閱幾頁之後,向姫遠候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隻見莫欣靈袖口一翻,漏出一個精致的金鐲,而她撥動鐲子上的一顆寶石,隨即有一團粉末噴出,儘數落在賬冊之上。動作一氣嗬成,連那男子都因不知她的意圖而未能出手阻止。直至此刻,莫欣靈的臉上才恢複了一貫淡漠的表情,舉起賬冊道:“這種毒藥,隻有成國公府存著解藥,不想活命的,儘管來拿。”
火光雖微,卻足以令眾人看清她業已泛青的手指,比任何恐嚇的話語都更有說服力。無法拿到解藥的毒藥,沒有人願意嘗試。而這個女孩子以命相搏的絕決,不禁令所有人心生寒意。
“你是成國公府的人?”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疑問中帶著一絲怨毒。
“與你何乾?”莫欣靈刻意提及,就是斷定在場沒人敢找成國公府的麻煩,但她並未蠢得留下破綻落人口實。隻要她能逃回去,一切指控都毫無證據。而若她被人擒住,定然會自行了斷以免拖累成國公府。
“不錯,與我無關。”男子忽然冷笑起來,語氣變得異常諷刺,一手撫上莫欣靈的脊背。
“住手!”一聲怒吼響徹整片叢林,驚奇宿鳥無數。遠處的燈火紛紛彙聚而來,似乎也察覺到此處的異樣。
“放開她!”沒人看清姫遠侯是如何移動的,但他已將方才受傷的青年拎了起來,並把解藥塞入他手中,“讓她先走,否則大家一起死!”
“彆誤會,我隻想扶姑娘上馬而已。”男子說著,順勢將莫欣靈托上馬背,既而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以隻有莫欣靈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後會有期。”
莫欣靈的馬飛一般地衝了出去,姫遠侯將青年丟向男子,一個箭步翻上另一匹馬,追莫欣靈而去。
“大哥,對不起。”青年的麵色慘白,傷口血流不止,卻仍不忘先將解藥遞給男子。
“彆說了……所有人立即離開這裡,阿茂善後。”男子迅速塗抹解藥,同時有條不紊地安排眾人的行動。
調轉馬頭回甘王彆院前,他向兩騎逃走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又浮起冷笑。
從成國公府偷來的假賬冊,成國公府的人又拚命搶回去,看來事情比他預料地還要複雜。無妨,來日方長,眼下隻要明哲保身,就是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