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大雪依然不懈侵蝕著整座闐安城,但城內恭賀上元的氣氛卻越來越濃,一百零八坊皆張燈火,大街小巷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彰顯著都城特有的冬日煙火氣息,家家戶戶早已掛上了燈籠,像孫家等高官顯貴更是準備了幾丈高的燈樹,隔著兩三條街都能瞧見。
宮裡的上元宴會早早就已準備,回紇與烏月也專門派了使臣前來恭賀,光祿寺與鴻臚寺一時忙得焦頭爛額,整個闐安城熱鬨非凡。
平康坊是闐安城最大的煙花之地,其中的浣花樓緊臨著城中碧波浩渺的丹湖,丹湖雖早早結了冰,但水天一色,燈火輝映,依舊風光旖旎,樓內歌舞升平,是達官顯貴們常去之地。
“誒,你知道嗎,淳王殿下回來了。”
“馬上就是上元燈節,淳王殿下再不回來,皇上都得說教淳王一通了。”
蕭揚踏進浣花樓二樓的一處隔間時,正聽見才回京的沈回溪與金吾衛中郎將秦臻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什麼,隔間另一處也有幾名官員也正喝酒聊天。
“你們說玉山回來了?”蕭揚一邊說著一邊悠閒地找了個空位上坐下來,一旁的姑娘趕忙跪下替蕭揚斟上酒。
沈回溪道:“是啊,昨天剛到的京城,聽說淳王此番是遊曆了大半個西域,不然上個月就該回來了。”
秦臻道:“也不知道淳王此番回來又要待多久。”
蕭揚仰頭將一杯酒送進喉裡,笑道:“你們在這裡議論皇子,被有心人聽見怕是又要被參一本。”
沈回溪“嘖”了一聲,道:“就算被參一本,不也還有您在嗎?再說了,淳王殿下也不會在意這些。”
淳王元澗委實是四位皇子中脾氣最好的,待人和善溫文爾雅,但生性喜自由,向往天地四方,最厭煩朝堂的條條框框,而由於他是皇子中年紀最小的,宣和帝對他頗為喜愛,從不強求他參與朝政。
元澗幾乎每年都會離京遊曆,有時候一去就是好幾個月,以至於京中大多數官員與他都是點頭之交。
不過流傳最廣的還是“四君子”的名號,而這名號由來還得追隨至十幾年前的元夜,如今的這些世家公子正當年幼,宣和帝一時興致,留下一字題,令眾王公貴族子嗣吟詩。
幾番角逐下,淳王元澗、前太子太傅赫連樵學生趙清晏、平遠候之子衛霄和江南水軍裴正轅之子裴昭四人不相上下,宣和帝酒醉失笑,大手一揮封了個“四君子”的名號,至此四人的名聲傳遍京城乃至大半個大順。
而沈回溪剛說罷,隔間的門就被人輕輕推開,來者正是剛剛回京的元澗。
沈回溪忙朝元澗招著手,而沈回溪對麵的幾名官員卻一時手忙腳亂,望著沈回溪的眼神有些複雜,倒是有些哀怨沈回溪不早說淳王殿下也會來此,於是幾人連忙起身行禮,卻被元澗按住了。
“不必多禮,先前寧之盛情難卻,說是你們今夜在此,我恰好又經過此地,便上來同幾位飲幾杯。”
沈回溪倒是不拘小節,道:“殿下哪的話,幾個月不見殿下,殿下倒是玩得開心。”
元澗笑了笑,委婉拒絕了一旁姑娘的殷勤,隻是接過酒壺,自己斟了杯酒,又道:“此番去了趟西域,便是回來得晚了,加上書信往來太慢,便也甚少寫信。”
蕭揚徐徐道: “那殿下此番在西域可有奇遇?”
元澗笑道: “奇遇算不上,倒是見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比起以往上貢來的更為稀有,看花了眼睛便索性在那住上了,想當初靖平在西北的時候,還不是賴著不想回來。”
蕭揚想到自己曾經小時候最喜歡在西北的曠野裡馳騁,回京時死皮賴臉地抱著馬廄的柱子不肯回去,被當時還是安城郡王的蕭父打了一頓,才不情不願地同兩位表兄去往闐安述職。
“那時候小,什麼好玩就喜歡什麼,”蕭揚轉了轉手中的酒盞,道,“隻不過這麼多年沒回去了,好多都忘了。”
元澗道: “北衙很忙吧?”
蕭揚道: “也還好,就是有些兔崽子不太聽話。”
蕭揚有意無意瞟了沈回溪一眼,而沈回溪眼睛一眯,道:“看我作甚,誰不知我在神策軍安分守己。”
“得了,”蕭揚毫不留情地拆穿,“上次是誰酒後騎馬把張尚書的獨子撞翻到河裡去的?敢情這般沒記性。”
元澗哈哈一笑,沈回溪連忙把酒給蕭揚斟上,想要堵住他的嘴。
沈回溪祖父曾任河東節度使,母親是富商之女,父親曾高居太府少卿,算得上是家世顯赫,其上有六位兄長,其中有兩位同在朝任職,沈回溪雖年紀小,但其父為了讓他日後在仕途有條路可走,就早早找關係把他扔在神策軍裡,加上其父與梁國公交情不淺,沈回溪和蕭毓的性格又極為相似,蕭揚偶爾便會多關照他一些。
“靖平最近如何?”元澗關心道。
“老樣子,”蕭揚懶散地將手肘搭在膝頭,“有事就去北衙轉轉,沒事就繼續當我的風流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