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圍 一擲千金。(1 / 2)

長亭宴 江南無書 4062 字 9個月前

今日宴席上,兩人離裴昭有些遠,並未怎麼看清,隻知道裴昭領其父之命,於上元燈節進京上貢述職。在次之前江端見過裴昭幾次,也都是在其進京述職之時,他對裴家了解不多,隻知這人年紀輕輕便肩挑大梁,其長兄因病逝世,家中還有兩位姊妹,隻是宣和帝為了掣肘裴家,便借口將裴昭的兩位姊妹送入宮中作為樂陽公主的伴讀。

江端原本就在猜測兩黨對峙下,宣和帝對於裴家的態度,也不知裴昭此次入京恭賀上元是否會帶來些變數。

韓忱道:“聽說最近衛家有意向裴家提親,想要求娶江陽郡王嫡女裴姝,隻是郡王那遲遲沒有回複,也不知是否是愛女心切,不願意嫁給衛家。”

江端道:“衛家也是湖城四家之一,權傾天下,按理來說也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好姻緣。”

“是啊,”韓忱感歎道,“不過話雖如此,一旦兩家結親,對孫家和蕭家怕是種威脅,皇上也不一定應允。”

江端點點頭,可安寧的時刻總是短暫的,他忽然覺得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韓忱似乎也聽見了,兩人一同回頭,便看見衛燃立在不遠處的亭中仿佛正望著江端,而離得近的官員也聽見了,也好奇地往這邊張望。

江端與韓忱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出了擔憂,可轉念一想,這畢竟是皇宮,宣和帝還在不遠處,量衛燃也不敢如何刁難江端。

而恰巧此時衛燃身邊的人又喚了一次他,於是江端隻好與韓忱往衛燃的方向走去。

兩人剛站定,就見衛燃慢條斯理地捋了捋麵前桌上的墨寶,微笑道:“之前總聽聞江常侍寫得一手好字,隻是不曾有幸觀摩,今日恰逢其會,不知江常侍可否給個麵子,留幾個字兒。在下呢,一介莽夫,也想同江常侍比試比試,給今夜添個興致。”

衛燃說得倒是輕巧,可越輕巧,韓忱越覺得反常,心中的擔憂更甚,他下意識看向江端,可江端臉上依然是尋常模樣,泰然自若,倒是韓忱掌心浸滿了汗。

“長琴……”韓忱極其小聲地想提醒江端,衛燃此番肯定沒安好心,若是聽了他的話,還不知有何後果。

可江端似乎沒聽見,微笑著回道:“既然雲麾將軍盛情邀請,長琴也無可推脫。”

韓忱怔了須臾,眉目間儘是著急,“長琴——”

衛燃笑道:“江常侍果然爽快,那便請吧。”

眼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韓忱有些後悔怎麼就沒把江端帶得離這家夥遠遠的,可箭已上弦不得不發,韓忱隻祈求著彆出什麼事。

很久以前,曾有誇張言論流傳世間,稱大楚江三殿下的書畫冠絕天下,一撇一捺儘是風骨,若得一幅便是如抵千金,可他既不缺錢也不醉心書畫,因此很少有人得到過真跡。

江端在眾目睽睽之下寫出第一個字時,思緒竟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清晨。

彼時他與叔父張仁懷顛肺流離了半年後被大順皇帝的一紙詔書押送至闐安城,他以為會有無儘的牢獄之災等候著他,卻不料大順皇帝看中他的才華,意圖將他收至麾下。

江端永遠清清楚楚記得那個清晨,皇帝要求他寫一紙短賦,他一動不動地麵對著賜來的筆墨紙硯,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角,遲遲無法下筆。

大順皇帝微笑著坐在龍椅上望著他,四周無數人投來目光,有同情的,有鄙夷的,也有漠然的。

“怎麼還不下筆,是想要抗旨不成?”

尖細的鴨嗓撞擊著他的耳膜,言語間滿是輕蔑,他心跳如戰鼓喧天,最後他咬緊牙關,顫顫巍巍地抬起滿是細汗的手,從來沒有一次下筆是如此艱難。

但是他選擇接受了這份屈辱。

他得活下來。

活下來可以做很多事。

江端的思緒回到這個元夜,他望著筆下幾行墨跡力透紙背,即便身邊的人開始交口稱讚,江端緩緩放下筆的那一刻,眉間的憂愁仍未散去。

此刻輪到衛燃,隻見他不動聲色地朝身邊人使了個眼色,便拿起方才江端用過的筆。

衛燃的字雖無江端之流筆力千鈞,但卻有自己的風格,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四周的喧囂似乎與這屏息斂氣的氣氛格格不入。

衛燃落筆,兩種風格迥異的字跡赫然列在眾人眼前,韓忱雖然對江端懷揣信心,可畢竟衛家無人敢得罪,這勝負結果……

可有一點他忘了,江端是楚人,所書風格是大楚人所喜的豪放,大順常年河清海晏,衛燃之書規矩遒勁,圓潤飽滿,多顯盛世榮光,往往更中大順人的心意。

“江常侍此書刀頭燕尾,實屬世間佳品,”左諫議大夫陳舒嚴出麵評價道,但隨即他話鋒一轉,“可論這風流韻味,似乎還差一截,倒是衛將軍之韻,更合人意些。”

韓忱是最欣賞江端的書法,同時作為友人,他聽著陳舒嚴的話,心裡頗不是滋味,他想說些什麼,可江端似乎料到他要出口,便拽了拽他的衣衫,示意他彆出聲,他也不希望連累到韓忱。

周圍原本還在對江端讚口不絕的人忽然一轉口風,開始連連附和起陳舒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