薦福 眾生百相,皆求俗願。(1 / 2)

長亭宴 江南無書 5039 字 9個月前

“交易?你覺得我會淪落到同一個少幾兩肉的人談交易?”,唐帆得理不饒人的說話方式依然沒變,他出生在書香門第,自詡清高,一貫厭惡宦官,連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

李南福臉上的笑意依然掛著,置若罔聞般道:“唐大人也知道,太子殿下與太後娘娘的隔閡愈發加劇,這幾年衛家仗著太後在,可謂是權勢滔天,若太子殿下登基,必然要同衛家清算,衛家不可能坐以待斃,雜家在太後身邊待了好些年,這其中彎彎繞繞倒是也懂得不少。”

唐帆隱約猜出他的意思,道:“你想如何?”

李南福道:“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唐大人如今前途未卜,雜家在禁宮苟延殘喘,你我也算楚囚對泣,何不如同舟共濟?你將我引薦給太子殿下,我在殿下身邊多說你幾句好話,不至於落得今天這番地步。”

李南福在禁宮待了這麼多年,最擅長的事就是觀言察行,他知道唐帆此人目光短淺又剛愎自用,仗著自己出身自詡清高,在朝堂高低不就又放不下身段去巴結人,可越是這樣的人越不容許自己低人一等。

遙想當初前朝,宦官勢力可謂隻手遮天,可自雍景之變伊始,便開始走下坡路,李南福的養父李蒿死後,更是備受打擊,要知道,曾經的北衙可是牢牢握在宦官手裡。

可李南福卻不敢公然麵見元夏,這位太子殿下深不可測,若元夏不以為意,吃了閉門羹不談,元夏若為緩和與太後的關係將他拎出來,後果他不敢想。

而儘管唐帆並不想與李南福有交集,更不用說待一條船上,可如今之勢,似乎彆無選擇。

唐帆沉聲道:“但我即便有心幫你,可你也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對我早已不複當初一般,你怎麼就覺得太子殿下會在乎我的引薦?”

這一點李南福早就想過,可對於其他人,他沒有利益可與之交換,唐帆不過是他走投無路的一個下策罷了。

李南福微笑道:“唐大人不試怎麼知道?”

唐帆沉默半晌,似乎在思考其中利弊,終於道:“我或許幫不了你,但有一個人可以。”

李南福問道:“誰?”

唐帆抬起頭,燭光在他毫無波瀾的眼眸裡跳動,嘴角卻似乎露出一抹笑意。

“右散騎常侍,江長琴。”

唐帆雖然才疏計拙,但腦子也還算好使,他如今人微言輕,李南福此番來訪或許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但他知道李南福不是個省油的燈,若有一日他出事,搭上自己就得不償失了。他雖然急切希望再次得到元夏的重視,可眼下孰輕孰重他還是拎得清,不能冒冒失失獻殷勤。

在唐帆眼裡,李南福一旦搭上元夏和太後兩條線,無疑是刀尖上走路,元夏順利登基倒還無事,如若不然,太後發現就是死罪,他敢冒險,可唐帆不敢。

“為何?”

唐帆一笑,道:“他如今可是太子身邊的紅人,雖然甚少人知,但我怎麼可能不知。”

李南福在腦中細細思索半晌,道:“可我與他非親非故,他如何能幫我?”

唐帆道:“我與他也算是同在一個屋簷下,有些秘辛旁人不知但我可知道,你大可以此要挾他。”

唐帆欲將自己從中摘得乾淨,若太後發現,他當可以作壁上觀,而元夏生性多疑,李南福若有事,元夏必然也會對江端起疑,到時候他重獲元夏信任指日可待。

“不過你來尋我這事斷不可教第三個人知曉。”

李南福思緒萬千,雖然他不知道唐帆與江端之前的恩恩怨怨,但眼下隻要於他有利,他皆可一試。

“那雜家就多謝唐大人提點。”

而此時的江端正頂著夜色踏入椒溪院,從夜晚的喧囂中脫身出來,淺色的衣衫上似乎落著一層薄薄的月華,小院裡,乾枯的樹枝沉沉睡著,仿佛做著來年春日新芽初生的夢。

江端轉身上恰好看見坐在長廊上頭發半白的人,這人似乎正望著地上早已燃儘的蠟燭發呆,連江端回來都不曾發覺。

“叔父。”

聞聲,這人方轉過頭來,知天命的年紀令他臉上褶皺愈發明顯,略顯淩亂的胡須與發青的眼眶讓整個人顯得有些病怏,眼珠有些渾黃,但望著江端眼眸卻滿是慈愛。

“回來了,餓不餓?”

張仁懷慢吞吞地起身,江端趕忙將他扶住,道:“您身子骨不好,就少出來,冬天的夜晚本就更加冷些,若是再凍出毛病,就是長琴的罪過了。”

張仁懷笑著擺擺手,道:“我哪有那麼脆弱,我看這上元節這麼熱鬨,就想出去走走,但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江端順著張仁懷的目光望去,台階上幾截殘餘的蠟燭木然不動,它們耗儘生命,在雪夜裡與雪相融。

燃燈是上元節的習俗,寓意著除舊迎新,本該是除夕夜所點,可每年張仁懷總是看著燃儘的蠟燭不舍,好幾天了才讓江端將其清掃掉。

江端心知,張仁懷是在懷念逝去的親人,在他眼裡,跳動的燭火就如生命一般,隻要它不熄,生命就永遠不滅。

江端扶著張仁懷緩緩走向房中,而張仁懷忽然想起什麼,又道:“明天是不是要去薦福寺祈福?”

江端悶聲道:“您知道我一向不信神佛之說。”

“沒關係”,張仁懷道,“你就當為我這把老骨頭祈個福,順道為你今年求個好彩頭。”

江端也不拂他心意,道:“好。”

接著,張仁懷又絮絮叨叨著什麼,江端隻是聽著,替他關好窗戶,又挑好炭火,摸著茶壺中的茶水已涼,江端又燒了些熱水來。

見張仁懷安然睡去後,江端淺淺吐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這一次,輪到他呆坐在簷下,望著那些殘燭出神,仿佛隻有在夜裡,他才可以從大順的浮華中抽出身來,畫地為牢,在牢籠中思念親人又或靜思前路。

天地蒼生,他如遠行遊子,隻是墳塚已成青山,無人鴻雁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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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順國祚以來,皇帝皆崇禮重佛,每至要日,佛寺裡千人朝拜,香火不絕,上元禮佛的習慣也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