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夜幕降臨,月上林梢,宵禁取消的第三日,熱鬨依然不減,叫賣聲、嬉鬨聲不絕於耳,絢爛煙火點亮了整片黑幕,闐安街上人頭攢動,漢人、胡人和西域人都和善交談著。
江端安靜地坐在玉川樓的窗邊,看著不遠處燈火輝煌,身邊三五好友談笑風生,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模樣。
“你是沒見著衛方寒那臉色,可精彩了”,韓忱對前日的比武還記憶猶新,念念有詞地對江端說道。
“輸贏乃兵家常事”,江端抿了口茶。
宋哲卿道:“話雖如此,但蕭世子平日裡看著閒散,沒想到武功如此之好。”
韓忱道:“畢竟梁國公曾經掌權西北,蕭世子又師承其父,想必武功是不會弱的,隻是前幾年我幾乎沒見過他出現在比武台,但昨日我見著蕭三公子,想必是蕭三公子想去,順便把世子也帶上了。”
雖然江端對蕭揚不了解,但蕭毓的事跡他可聽過太多,隻說因母親去世早,而父親高居國公之位,姑母又是大順皇後,兄長掌權六軍,自小便養尊處優,經常把國子監鬨得雞飛狗跳,在闐安城也惹過不少事,大多都是蕭揚去替他解決,後來也有人常說這蕭三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蕭揚。
門下省錄事戚雨堂忽然想起什麼,道:“說起蕭三公子,我沒記錯的話,去年回紇首領的小兒子來闐安的時候,蕭三公子把人家忽悠到薦福寺磕頭拜師……”
“還有還有”,另一人補充道,“之前徐大人的女兒喜歡上蕭世子,但世子不喜歡人家,但那姑娘性子烈,世子拒絕多次後無果,最後還是蕭三公子出麵,假意調戲那姑娘,把姑娘氣哭回家了不說,自己還挨了一巴掌……”
“哈哈哈……”,周圍人頓時哄笑起來。
而此時,不遠處的浣花樓亦是歡聲笑語此起彼伏,隻見一群身著錦服的青年哄鬨地踏入浣花樓,脂粉氣與酒香夾雜在微涼的空氣中,擾得人迷失在紙醉金迷中。
一壺壺清酒被爭相送上來,穿梭在斑駁人影中,婀娜多姿的舞女接過酒盞,瓊漿玉液的濃烈蔓延著整個隔間,隻是酒香中還隱隱彌漫著一股茶香。
辛烈的酒液順著人的喉管流向五臟六腑,刺激著人們夜晚雀躍的神經,嘈嘈切切的樂聲如刀槍錚鳴。
但誰也不曾料到,危險的氣息正漸漸逼近。
忽然,一隻酒盞“啪”地一聲應聲墜地,殘留的液體在地上開出一朵晶瑩的花,在搖曳燈火下宛如緩緩流動著銀光。
人們聞聲望去,這隻酒盞的主人竟在這眾目睽睽之下頹然倒下。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這美好的夜晚摔得支離破碎,連帶著整個闐安城都晃動起來。
原本詳和的人流變得躁動起來,尖叫聲、腳步聲在這個夜晚顯得格外刺耳,幾名身著官服的人正在街道上駕馬狂奔,腰間金牌赫然,上麵刻著三字——金吾衛。
“怎麼了這是?”
江端幾人注意到街道上的異樣,不由得緊張起來。
江端道:“你們稍等片刻,我和訟真去看看。”
“好,你們多加小心。”
江端和韓忱離開玉川樓後,望著驚慌失措的人群和揚鞭而去的金吾衛,攔下了一位正慌忙逃離的百姓。
“聽說那邊死了人,好像那人來頭還不小……”,那人簡略回答後便急急忙忙地又走了。
江端與韓忱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出了擔憂。
“今晚的安寧怕是到頭了”,韓忱沉吟道,他朝著混亂的源頭望去,又道:“我認識金吾衛的人,這裡情況複雜,你暫時在此彆動。”
此時浣花樓樓正被金吾衛圍得水泄不通,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在明豔的燈光下顯得十分凝重。
不多時,韓忱便回來了。
江端問道: “如何?”
韓忱的臉色愈發沉重,道:“浣花樓,衛方寒死了。”
江端心中的弦瞬間緊繃起來,道:“怎麼回事?”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聽玄硯說,他們已經奏請皇上封鎖城門,以防凶手趁亂逃離。”
韓忱口中的玄硯便是如今的金吾衛中郎將秦臻,他原本在街上與幾個朋友晃悠,聽聞浣花樓出了事,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此時浣花樓的鴇母劉玲正向秦臻哭訴著,涕淚縱橫汙損了臉上的紅妝,秦臻有些不耐煩,但也隻能耐著性子。
“人都齊了?”秦臻道。
“差不多都到了,你說這好端端的怎麼就……”
“再細數一遍,是不是人全部都在?”秦臻冷聲道。
這些姑娘哪見過這陣仗,幾乎每個人都嚇得瑟瑟發抖,鴉雀無聲。
劉玲擦了擦眼淚,哆哆嗦嗦道:“誒我……我馬上再數一遍……您彆急……”
方才她隻是胡亂看了一遍,並未發現什麼異常,可再數時,她的臉色卻慢慢青了。
“數完了嗎?”秦臻道。
“您……您彆急,我再數一下,這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
“趕緊!我沒那閒工夫跟你耗。”
劉玲低頭哈腰地連聲道:“是是是。”
數第三遍時,劉玲心中的懷疑落定了,隻聽見她斥道:“靈玉那死丫頭去哪了?”
無人應答。
“紅雪,”劉玲急急點了一位身著淡藍華裙的姑娘,“靈玉方才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紅雪埋著頭弱聲道:“回媽媽,剛……剛才靈玉確實還在,但我一轉頭人就不見了。”
“少一個人,”秦臻蹙起了眉頭。
“這……”劉玲十分驚慌又束手無策,“大人您看這……”
“所有人都帶走,”秦臻厲聲道。
一聲令下,周圍的金吾衛立即上前將驚恐萬狀的眾人都架走了。
似乎轉瞬間遍野的燭光就暗淡了下來,夜色開始侵吞漸漸平靜的闐安城。
夜深時分,金吾衛仗院裡依舊燈火通明,每個人都吊著一顆心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