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 隻見三尺宣紙上,一名翩翩青年正……(1 / 2)

長亭宴 江南無書 3889 字 9個月前

住在闐安的時候,元澗閒來無事就喜歡讓趙清晏給他彈琴,琴聲從他手中流瀉出來,如霧纏青山,空穀絕響,獨屬於文人的那雙手清瘦光潔,元澗時常抓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看,看著清晰的掌紋交錯縱橫。

一曲終了,趙清晏望向身邊眯縫著眼曬太陽的元澗,不曾出聲打擾,而元澗安適地仰在長椅上,聞琴聲已止,他抬手遮住太陽,也朝趙清晏望來,還未等他出聲,趙清晏就開口道。

“玉山,我給你畫幅像吧。”

“好啊。”

元澗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棵大樹下,一輪金色的太陽環抱著他們,陽光透過斑駁朦朧的枝葉樹影,破碎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宛如遊魚浮動。

趙清晏慢慢描摹著元澗的麵容與身形,一筆一畫仿佛要將人永遠刻在自己的記憶裡。

“之後的殿試你想好如何讓他們作文嗎?”

趙清晏手中並不停歇,他“嗯”了一聲,良久,或許是覺得自己回答的太過簡短,他又補充道。

“孫相和秘書監有他們的想法,珠聯璧合,對於選拔自然有益。”

“那你呢?”他知道趙清晏有心變法,他想聽他親口回答。

趙清晏回道:“玉山,你知道有些東西不能一成不變,一味遵循先人隻會成為一攤死水。”

“所以你想……”

“我想改卷題。”

帖經、墨義、口試、策問、詩賦是當今科舉考試的五種卷題,元澗不知他要作何修改。

“你想怎麼改?”

“重新挑選墨義的內容。”

元澗心中咯噔一聲,“所以你想同孫相一樣,為變法選舉進士?”

“有何不可?”

元澗話語裡帶了幾分急促,“蘭亭,我雖不關心朝政,可我也知道,你此舉必然會引起衛、孫兩家的不滿,孫居泰深諳朝事,自是有自己的手段應付,可你……”

趙清晏知道元澗是在擔猶他,一如那日赫連樵對他的勸告,可他想成之事,一旦認定了便不會更改。

“玉山,我向你保證,不會有事的。”

他直直望向元澗,那雙淡漠的眼眸裡滿是堅定,元澗欲言又止,他沉默半晌,終是道。

“無論怎樣,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

他是皇子,他可以有很多種方法去保一個人。

“好,”趙清晏應道。

一晴方覺夏深,仲夏的白日陽光明媚,綠意肆意生長,庭院裡灌滿了風,卷起兩人的衣衫,元澗不再講話,任由趙清晏靜靜畫像。

他看著趙清晏認真的模樣,雖然早已見慣,但仍舊會覺得歡心,他喜歡遊走於天地四方,除了他心懷天地,還因為他心有歸處,無論在哪,無論他走得有多遠,隻要他回來,他便有家。

他幼時被養於德妃宮中,儘管德妃非他生母,對他卻也不錯,但畢竟不是親生骨肉,他更像是暫居於他人屋簷下。

紅牆黃瓦,困了他好多年。

也是這紅牆下,他遇到了趙清晏,彼時的他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小的年紀就冷冰冰的,後來兩人同在國子監習學業,再到一起騎馬圍獵,對酒吟詩,再到一屋兩人,三餐四季。

曆代男子之間相戀一事並非沒有,隻是在暗流湧動的朝堂,一位是天潢貴胄,一位是天子身邊的重臣,難免人言可畏,人們隻道他們友誼長青,卻不知他們心屬彼此。

儘管他們的感情鮮有人知,卻又無處不曉,天上的月聽過他們互訴相思,草木花葉見過他們並肩而行,往來的鴻雁見證過他們的執著。

人生還有很長,長到他們可以儘情想象未來,等朝堂安穩、天下安樂,趙清晏便辭官隨他而去,他們有過承諾,也相信會有那一天。

“下回又打算多久離開闐安?”

元澗認真想了想,“還沒想好,這一次走得太久,便想好好陪你。”

“好,”趙清晏臉上雖不見笑意,但眉眼卻是要柔和許多。

元澗在外給他寄的每一封信,他都有好好保存,宛如珍寶般鄭重地收在盒子裡,或許是這次元澗走得實在太久,他便生出想要留一副元澗的畫像的念頭。

他不善言辭,但元澗卻都能明白,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即便不說也能猜到對方心思。

元澗離開闐安的日子,他便會回到自己的居所,本該清淨典雅的書房專門放了一個木架,用來安置元澗在外帶回來的各種玩意,有時候是帶著海鹽氣息的硨磲珊瑚,有時候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瑪瑙琥珀。

元澗曾經還帶回一隻來自西域的狸奴,與大順的狸奴模樣很是不一樣,趙清晏本是不喜歡狸奴的,但他卻有好好照顧它,俊秀的書生還親手做了一個小木房,提筆的手磨得通紅,也從不在元澗麵前露出半分。

“好了,”不知過了多久,趙清晏終於擱下筆,元澗興致勃勃地起身去瞧。

隻見三尺宣紙上,一名翩翩青年正端坐在樹下,風姿卓然,嘴角溫和的笑意如春風吹過雨後青山,端得一身清風皎然。

“不太行……”

見趙清晏有些不滿意,作勢要將畫收起來,元澗一把奪過,喜洋洋地道:“怎麼不行,畫這麼好,我得將它裱褙起來。”

趙清晏收了手,輕聲道:“你開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