貶謫 山高路遠,望爾珍重。(1 / 2)

長亭宴 江南無書 3795 字 9個月前

闐安城外,宋哲卿與其餘流放之人一路,踏上一條遙遠的路途,他並不悔今日所言,為官之人若不糾主上之過,便枉為官者,可最終得此結局,即便再豁達也有幾分不甘。

他望向天邊漸濃的紅霞,悵然若失之感翻湧上來,朝為天子臣,暮踏左遷途。麟德殿中他那番鏗鏘有力的話不曾想卻成了貶謫的由頭。

——“臣自幼讀詩書,便明白一個道理。為官者,必有報國之心,懷揣廉潔之性,假使世事不公、百姓積怨,我們須得求以公理,濟世安民死不足惜,而為君者,當顧賢士之理,集眾賢之智,以禮束己,以史鑒身,而非堵悠悠之口。”

語照肝膽,丹心成灰。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噠噠的馬蹄聲,宋哲卿不經意地回望,卻愣住了。

隻見兩匹駿馬飛馳而來,兩名青年高坐馬上,春日傍晚的餘暉落在兩人身上,如披了一層微光。

“世子殿下,長琴?”

隊伍停了下來,蕭揚與江端翻身下馬,宋哲卿這才發現,江端背後還有一名姑娘,他定睛一看,居然是銀禾。

蕭揚露麵時,小吏都是認識這位爺的,便自覺地放江端和銀禾進去,江端將收拾好的行囊遞給宋哲卿。

“我也不知你需要什麼,隻收撿了些大抵你可能會要的。”

宋哲卿心頭添了些暖意,他接過行囊,道:“謝謝你,長琴。”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小心翼翼的銀禾身上。

“銀禾你這是?”

若銀禾也隻是前來相送,大可不必背上行囊,宋哲卿對此大抵猜出個七八分。

他震驚之餘,看了看銀禾,又瞅了一眼江端,壓低聲音道:“長琴,你過來。”

江端隨宋哲卿走到一旁,宋哲卿忍不住道:“長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此去前路未卜,她胡鬨你也跟著胡鬨。”

“敬賢,”江端冷靜道,“銀禾的心意我想你應該明白,此番前來也算是了她一樁心事,但若是你實在不願意,我也會將她完好地帶回去。”

宋哲卿沉默半晌,“可我與她一同走,於她來講不是好事。”

江端道:“她又何嘗不知呢……”

兩人之間唯一的牽連隻有那層薄薄的恩情,除此以外,他幾乎都算不上銀禾的什麼人,宋哲卿偏頭看向銀禾,銀禾正抱著行囊眼巴巴地望著他。

最終,他走到銀禾麵前,放緩聲音道:“聽話,不要跟來,回去好好生活。”

銀禾搖搖頭,她緊緊拽著行囊,手心因為極度緊張而滲出汗來,她求助地看向江端,江端也隻回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他能做的已經足夠了,因為隻要宋哲卿不答應,此事便沒有結果。

銀禾因為著急,眼眶有些發紅,她慌亂地比劃著,示意自己毫無所圖。

宋哲卿明白她的意思,更何況自己從頭到腳似乎也沒什麼可以令他人貪圖的,雖然闐安倒是有不少姑娘朝他投懷送抱,他避而遠之還來不及。

銀禾是個好姑娘,而自己一被貶之人,前途難料,如何還要拖累他人?

“銀禾,聽話,或許沒過幾年我就回來了。”

銀禾的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她慌忙擦去,但還是倔強地搖搖頭,抬手示意自己不求其他,隻願跟隨。

無人知曉她聽聞此事時,是鼓了多大的勇氣,選擇拜彆兄長,抱著那點渺茫的希望隨恩人而去,那一刻,她從未考慮日後會遇的各種艱辛,她隻有一個心願,想跟著宋哲卿一起走。

三人之間靜默了良久,久到宋哲卿把這幾年的過往都儘數回憶了起來,久到連蕭揚在此,那些小吏都忍不住來催。

“敬賢,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江端歎了口氣道。

宋哲卿重新望向銀禾,仿佛終於下了決心般,鄭重道:“你真的願意同我一起去往黔州?”

銀禾一愣,旋即猛地點頭,通紅的眼眸總算有了幾分欣喜。

“你兄長那……”

銀禾示意兄長已經同意,隨後又眼巴巴地望著他。

宋哲卿深吸一口氣,“我宋敬賢承蒙銀禾姑娘厚愛,乃人生之幸,得爾相隨,宋敬賢此生必然不負。”

宋哲卿朝銀禾一拜,銀禾見狀連忙扶住他,示意禮太重。

“禮不重,不及姑娘之心半分。”

宋哲卿又轉身看向江端,“長琴,替我托一句話給訟真,他於我之情,敬賢沒齒難忘。敬賢得兩位為友,此生榮幸。此去一彆,不知何年再相見。山高水遠,望爾珍重。”

“你也珍重,黔州潮熱,照顧好自己。訟真也有句話托我帶給你——得君為友,不枉此生,願多往書信,我們都在闐安等著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