貶謫 山高路遠,望爾珍重。(2 / 2)

長亭宴 江南無書 3795 字 9個月前

“好。”

流放的隊伍重新朝著遠方行進,夕陽西下,落日熔金,背著各自罪名的人沉默地朝前走著。

重山遠隔,客居他鄉,無人知曉之後的日子是何模樣。

後來宋哲卿在左遷途中寫下一首《謝江常侍京郊送彆》,其情哀婉,其誌不失,尾聯“啼鳥一聲驚破夢,忽醒老樹又逢春”更是為後人傳誦。

目送宋哲卿離去後,江端再次翻身上馬,可目光仍是追隨著宋哲卿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清。

“回去吧,世子,今日多謝了。”

兩人騎著馬晃悠悠地踏上歸途。

蕭揚笑了笑,道:“看不出長琴還是這般重情之人。”

江端回道:“我初來闐安時,便結識了敬賢,這幾年有他的相伴,我的日子也不再孤單,與其說我們是相互扶持的知己,倒不如說我很感激他。”

蕭揚靜默須臾,輕聲道:“那若是有朝一日我也將離去闐安,你也會這般傷心嗎?”

聞言,江端竟有些不自主想說“會”,可喉嚨像是被誰扼住一般,發不出聲。

他沒有看蕭揚,垂眸靜了半晌,終是道:“我會在京中祈禱世子平安歸來。”

“我也就權當你在關心我了,”蕭揚嫣然一笑,“你也應該還沒吃飯吧,不知道江常侍有沒有興趣賞個臉。”

江端欠著蕭揚的情,也不好意思婉拒,便點頭說好。

“既然是欠著世子的情,該是由我請世子才對,世子想喝哪家的酒?”

蕭揚認真想了會,“富春坊柳家如何?”

江端笑道:“那便聽世子的。”

紅霞燒儘,光線慢慢消失,兩人在漸濃的夜色下一路談笑著回到闐安。

夜深人靜,月上枝頭,再回到椒溪院的江端忽然就覺得並不大的小院竟有些空蕩蕩的,分明過去的晚上,兩人都睡得早,並無多少交流,除了偶爾來了興致,在院中飲酒對詩。

尋常的夜晚似乎頃刻間就不尋常起來,他望了望那間或許幾年都不會再亮起來的小屋,離彆的惆悵似乎比見到宋哲卿的那一刻更濃鬱了。

他歎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屋子,他燃起燈,目光落在一張黑字紅印的紙上——那是椒溪院的房契。

他在黃夫人回到闐安之時,就買下了椒溪院,他本想在今年宋哲卿生辰那天,將它作為禮送給他,可是終究還是沒能等到。

當年宋哲卿一句玩笑話,他卻實實在在記在了心中,隻是他沒有買給自己,而是將主人換成了宋哲卿。

他知道自己終究會有離開闐安的一日,無論生死,他都不會留在這裡,因而椒溪院可有可無於他來講並無多大意義,倒不如把它留給宋哲卿,至少還能留存下曾經的回憶。

江端輕輕拿起房契,默默看了須臾,又將它收撿好,他想等宋哲卿回到闐安,再送給他也不遲。

而江端不知道,韓忱也同他一樣,輾轉反側了半宿,突來的變故打得他們措手不及,人世間的無常怕就是如此。

忽然一陣敲門聲傳來,隨後門外響起張仁懷的聲音。

“長琴,是你回來了嗎?”

江端收回心緒,打開房門,道:“叔父。”

江端扶張仁懷進來坐下,隻聽見他沉重道:“聽聞敬賢那孩子被貶去黔州了。”

江端沉默片刻,道:“敬賢性直,或許我們早該想到的。不過叔父不必擔憂,敬賢還年輕,一定會有回來的那一天。”

張仁懷惋惜道:“可憐這孩子,你之後說話也要多注意些,彆讓人抓了把柄。”

“是。”

不過這卻猛然提醒了江端,除了宋哲卿,他還得再看著一個人——溫儼鳴。

昔日溫儼鳴高中探花後,曾來椒溪院拜謝過他,兩人時隔多月再次對坐飲茶,具體說了什麼江端已經記不太清,但他唯有一件事他記得清楚,孫景山對溫儼鳴頗為看重,將他收入史館之中,協助覃純撰寫《六朝史記》。

溫儼鳴提及此時很是歡喜,覃純博學,通曉古今之事,乃史書撰寫之大家,溫儼鳴算是了了自己的心願。

如今情形下,也不知史館之中是否還安寧,不過孫景山如今既為監修國史,應是尚能壓得住其中矛盾。可溫儼鳴初來乍到,許多隱晦之事都不明白,若是爭執起來,就怕落得個和宋哲卿一樣的結局。

張仁懷之後的話,江端沒再聽進去,而是盤算著何時再找溫儼鳴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