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園 清輝如雪,一條已經愈合的傷疤赫……(1 / 2)

長亭宴 江南無書 3815 字 9個月前

最後一張詩文落進去,元湘怔怔看了好一會才起身,飛灰仿佛有生命般,盤旋在她腳邊。

自古從來不缺貴女愛上窮書生的戲碼,以往她隻是感歎兩句便翻了篇,而當實實在在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枷鎖有多重。

哪怕書生已經努力攀上了今年的金榜,可平庸的家世仍然是橫亙在他們麵前的一座山,自出生的那一刻,他們始終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常常在想,人的相遇大約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可既然將注定相愛的人安排相遇,最終卻又要分開,蘭因絮果,也不知是該慶幸有一段美好的記憶,還是怨恨殘破的結果。

詩文儘數燃儘時,元湘想,或許本該就是這麼著的,她的人生軌跡和大部分女子一樣,都是早就注定好了的,自幼克己守禮,學習女紅插花,待及笄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尋了另外一片屋簷住下去。

但她又要幸運些,在皇宮衣食無憂過了十幾年,做權力鬥爭的犧牲品,她早就該料到的,索然無味的人生軌跡中能擁有一段美好的記憶,她似乎也就釋然了。

元湘的步伐輕鬆了些,遠遠走在元嘉前麵,月亮從烏雲中探出頭來,月華落在地磚上,如一攬清池。

清池中似有清波浮動,柔和地照在牆邊的繁葉上,獨步春早已開敗,蕭揚雙手枕頭,半倚在廊下長凳上,平淡地望著庭中景。

“當年父親與兄長前往戰場,母親與我還有蕭毓則被留在城中,當時蕭毓隻有幾歲,母親經常會去撫慰城中的流民和傷員,我就在家中照顧蕭毓,母親每次出門都會有護衛跟隨。”

“可突然有一天,有人拿著一封蓋有父親官印的書信調走了府中大部分的護衛,聲稱前線人數不足,可就在當晚,烏月人不知從何處湧出來,為了我和蕭毓,母親被烏月人劫持,我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自刎於烏月人的刀下。”

蕭揚沉默了須臾,又道:“我當時恨了我父親許久,認為若不是他,或許母親就不會死,可妻子的去世於他來講亦是一種淩遲,兄長也走了,如果我再恨他,他還有什麼呢……不過我後來回想起這件事,覺得其中有不少蹊蹺,那些護衛走後不久,烏月人就闖了進來。”

“莫非是有人故意害你們?”

“我想應是如此,可我查了這麼多年,卻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當年情形太混亂,在場之人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是失蹤了,我當時一心都在母親身上,連當年持信之人長何模樣都不記得了。”

這麼多年,他很少提及母親,偌大的梁國公府常年隻有他和蕭毓以及一眾下人,他習慣這些一成不變的日子,直到有人突然闖入,平靜無波的日子才終於泛起一絲漣漪。

“我曾經懷疑過衛家或者孫家,但終究隻是懷疑。”

江端默默握住蕭揚的手,他能感受到蕭揚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不過話說回來,太後最近怎麼盯上你了?”

蕭揚攤攤手,道:“無非是嫌我礙她的眼了,她以為有崇光能掣肘我,便好成全她的謀權大事,她將樂陽公主嫁出去,不也是為了這事嗎?”

“你查過奚家?”

蕭揚點點頭,“不過還沒什麼結果。”

“不過長琴,”蕭揚想起來一事,緩緩起身,“你可彆忘了,我這被削權也是有你的一份原因在的。”

江端一愣,旋即笑道:“這就是要算賬了嗎?”

蕭揚隻拄著頭,眼含笑意地望著他,“不著急,咱們還有時間慢慢算。”

江端看著他,眸中卻逐漸斂去笑意,“不過有一件事,我倒想同你講一講。”

不等蕭揚開口,江端已經站起身,伸手直接解開衣帶,在蕭揚的笑意漸失中,衣衫滑落露出左肩處的肌膚,清輝如雪,一條已經愈合的傷疤赫然出現在他眼前。

蕭揚僵在原地,仿佛被什麼釘住一般,隻緊緊看著那道疤痕,過了許久,他才道:“我當時有懷疑過是你,沒想到……”

江端靜靜望著他的眼睛,似乎想從那雙眼眸裡看出些什麼來。

“靖平,我先前已經問過你會不會後悔,”江端淡淡開口,“我此一生的巨變皆是因何而起,我會以我的方式讓他們受到報應,我不是睚眥必報之人,但有些事我不會讓步,你若早些後悔……”

可下一刻,江端的話被生生堵在喉口,隻見蕭揚一言不發,起身緊緊抱著他,手中的力道大卻又多了幾分克製,仿佛在環抱著什麼極為珍貴的事物。

他湊著江端耳邊,喃喃道:“對不起,那時我不知道是你……”

江端怔了須臾,深吸一口氣,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或許是身前的胸膛寬闊而溫暖,曾經漂泊無定的心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江端倏地笑出聲來,“怎麼這麼緊張,一道疤罷了。”

蕭揚沒說話,隻是緊抱著他,似要牢牢將他禁錮在自己身邊,江端輕輕回抱著他。

江端莞爾道:“一道疤,一場恩,就此相抵了嗎?”

蕭揚眸中似有哀怨,“你覺得這有可比性嗎,既是我下的手,輕重如何我能不知道?”

“好了,”反倒輪到江端安慰他,“都過去了不是嗎?”

儘管當初蕭揚隻想將他擒住,並沒有想要他的命,但手下的力道和速度並不減,幾乎招招都是衝著他要害去的,因而當時情形有多危險,蕭揚是心知肚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