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德妃之女樂陽公主嫁太子洗馬奚安旭,紅妝十裡繞城,嗩呐鑼鼓喧天。
人群中一直有一位男子默默跟隨著迎親的隊伍,他被裹挾在擁擠的人流中,逐漸跟不上行進的紅色長龍。
盛夏烈日,他指尖微涼,他目送著隊伍遠去,在萬千民眾中顯得十分渺小,像天地宇宙間的一粒塵土,風一吹就不見了。
“聽聞奚安旭的父親隻是個縣主簿,”江端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蕭揚身側。
蕭揚麵不改色道:“你信嗎?”
“當然不信。”
蕭揚以極輕的聲音笑了一下,“天下有那麼多姓奚的人,捏造一個身份並不難。”
“你說得對,”江端讚同道。
“可若真是如此,那他用意何在?”
江端沉思須臾,“我想或許與太後有關。”
“你說得對。”
兩人站在來往的王室貴胄、名流顯要之外,並不引人注目,蕭揚一隻手悠閒地轉著把小扇,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勾起江端的手,玩味地捏了捏他的指骨。
江端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注意點,這麼多人。”
蕭揚默默抽回手,似有些受傷。
江端忽然問道:“孫邦身後那位是誰?”
蕭揚抬眼望去,波瀾不驚道:“孫承文。”
見江端有些疑惑,蕭揚解釋道:“安國公原本流落在外的庶子,”
江端靜默了片刻,淺笑道:“那倒還真有趣起來。”
隻見孫承文跟在安國公世子孫邦身後,雖低垂著眼,卻並不卑弱,一言一行仿佛都是提早預演過一般,挑不出一點錯誤。
心思細膩的人總會察覺出彆樣的東西,一如蕭揚和江端,蕭揚輕飄飄的一句話,江端能想到的遠不止他明麵上的身份如此簡單。
“是吧,或許哪天好戲就開場了,在外的風流債終歸還是要還的。”
“是嗎?”江端一挑眉,“據我所知,世子殿下的風流債似乎也有不少。”
蕭揚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這個之後再解釋,再解釋……”
江端笑睨了他一眼,“有人過來了。”
他悄無聲息地從蕭揚身後離開,仿佛隻是個過路人。蕭揚麵不改色地望著孫氏兩兄弟,客套道:“茂林兄。”
孫邦回禮,笑道:“許久不見靖平,最近忙什麼呢?”
“自然是處理北衙各種瑣事,”隨即他故作疑惑道,“茂林兄身後這位是?”
蕭揚捕捉到孫邦臉上閃過的一絲不自然,不知是難為情還是嫌惡,聲色也不像方才那般親切,“愚弟孫承文,幼時不幸流落在外,最近才得以尋回。”
“原來如此,”蕭揚輕拍著手中小扇,打量了一下孫承文。
雖流落在外多年,但孫承文身上卻藏著一股沉穩的氣質,舉止得體,隻是麵上無多少表情,顯得極為冷淡。
隻見孫承文規矩行禮道:“見過蕭世子。”
“不必多禮,”蕭揚笑了笑,“也瞧著是個溫良的人,既然回了家,便好好的。”
蕭揚又轉頭朝孫邦道:“聽聞令尊的生辰就在近日,靖平有事無法前往恭賀,煩請茂林兄代我問候。”
孫邦此人最喜歡仗著年紀大聽同輩的恭維,隻見他隨意擺擺手,滿意道:“靖平哪的話,你不能來,倒是我們的遺憾。”
“茂林兄抬舉了,”蕭揚笑盈盈地轉著手中折扇,隨後他又將目光落在孫邦身後默然不語的孫承文身上,“賢弟如今在何處任職啊?”
“子琅剛回家不久,隻希望先多孝順父親母親。”
蕭揚點點頭,也不再多說。
蕭揚的話似乎提醒了孫邦,隻聽孫邦皺了皺眉,道:“你也老大不小,哪能一直待在府中,靖平那可還有些什麼差事?”
蕭揚故作認真想了想,“倒還有個中候之位,不過既為孫家人,中候一職怕是有些奉浼了賢弟。”
孫邦毫不在意地擺擺手,“他在朝中能謀個事算是他榮幸,還有什麼嫌棄不嫌棄的,回頭我與父親商量商量。”
孫承文什麼話也沒有講,但聽孫邦的意思,是不想讓他在府中待太久,而中候一個七品官也正中下懷。
孫邦與蕭揚寒暄幾句後,便帶著孫承文離開了,而江端不知何時又悄然出現在蕭揚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