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念在董姒與宣和帝這麼多年的情分在,董姒仍住在原來的宮殿,吃穿用度與原來一樣,但董姒一直念叨著自己沒有害皇後,甚至想穿過侍衛的重重阻攔去找宣和帝。
宣和帝剛開始並不見她,但耐不住董姒的哭鬨,隻好去了一趟她的宮殿。
甫一進去,董姒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跪在宣和帝麵前,揪住他的衣擺不停地哭泣與訴說。
“皇上,你應該是相信我的對嗎?!妾身怎麼可能做出那等事來,皇上你要相信妾身!”
宣和帝麵無表情,“人證物證具在,朕如何再信你,看在這麼多年情分在,你且在此好生悔過。”
董姒僵在原地,她抬起頭,眼眶中欲落下的眼淚忽然停住,嘴唇顫抖了好一會,才道:“皇上……你真的不信嗎?還是說,皇上你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才這般……”
“你讓朕如何信你?”
“可是皇上,這麼多年,妾身心性如何您該是知曉的啊!”
見宣和帝依舊不語。
董姒心中一點點寒下來,她緩緩滑坐在地上,忽然她想起什麼,低笑了一聲,道:“是啊,皇上您連對崇德皇後都如此無情,於妾身又有何情分在……”
聽聞崇德的名諱,宣和帝眉頭一皺,“好端端你提她做什麼?”
董姒忽然抬起頭,“不是您每天想要夢中與她相見的嗎,怎麼妾身連提也不許?”
宣和帝心中煩躁得緊,並不理睬她,轉而錯開一步欲離去。
董姒的聲音卻又傳來,“當年之事,皇上你莫非半點不知情?就眼睜睜看著她在那冷宮中痛苦地死去!”
“不許你提她!”
董姒被去而複還的宣和帝一掌掀翻在地,可董姒非但沒有惱怒,而是大笑道:“她還活著的時候你不珍惜,甚至將她一族逼上絕境,她在冷宮那些日子,你有去看過她一眼嗎?她病得奄奄一息之時,你有去看過她一眼嗎?!”
董姒從地上爬起來,瘋了般抓著宣和帝,“她就死在那間宮殿!你去看啊,你為什麼不去?!”
“閉嘴!”宣和帝暴跳如雷,幾乎動了殺心。
可董姒好不容易有個宣泄的機會,她怎麼會放棄。
“好個青梅竹馬,伉儷情深,到頭來還不是一紙荒唐言!她一生被你困在這四方牢籠裡,還竟想要她到夢中與你相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每次午夜夢回之時,你就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嗎?!”
董姒抓著宣和帝的衣衫慢慢滑倒在地,“可憐我還想要求得你的真心,什麼是真心?不過是晨露易散,一文不值。”
她苦笑起來,肩膀不停地顫抖,整個宮殿回蕩著她的笑聲,不知是在笑自己的愚笨,還是崇德皇後一生錯付。
她不知道崇德當初是否和她一樣這般痛苦,但她想,崇德的痛誰也無法承受。
父親無故重病在床,家中長輩不少因罪下獄,兄長被逼得起兵反叛。一邊是自己至親之人,一邊是自己所愛之人,崇德的痛苦不堪說,可甚至有人誣陷她與兄長裡應外合。
當年她在台階上磕得頭破血流,極力解釋,並願意以身為兄長分擔罪責。血一直從台階流到茫茫雪地上,一片猩紅,卻仍舊換來一張關她入冷宮的聖旨。
“皇上您應該不知道,崇德皇後當年入冷宮時還懷著您的骨肉吧?”
宣和帝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轉頭望著董姒,“你說什麼?”
董姒為何如此清楚?因為當年崇德跪在雪地裡時,隻有善良的她冒險去勸說崇德。
董姒一輩子也忘不了崇德抓著她的手的模樣,淒慘到她也落下淚來。兜兜轉轉,曾經崇德的影子仿佛與她重合,當年他是如何打壓崇德的家族,如今就是如何對待的她的,她仿佛也知道自己何來這無妄之災。
“她的孩子死了,心也就死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她在冷宮的身體每況愈下。像皇上您這般無情之人,就該生生世世孤獨終老。哪怕在黃泉,也不要想再見到崇德皇後一麵。”
“閉嘴!”宣和帝終於聽不下去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董姒不再出言阻攔,隻呆滯地坐在地上,眼眶通紅,連宮女想要去扶她,她都一動不動。
“殿下,地上涼,您還是起來吧……”
她仿佛累了很久,終於在某一刻卸下包袱,她卑微地想求得一人的真情,哪怕生了孩子她依然時刻小心翼翼,不再為情所困之時,董姒仿佛也想通了許多。
良久,她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發髻已經有些許淩亂,珠釵歪歪斜斜地插著,握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不……我還有柏兒……對,柏兒還在……太後會放棄我,可她一定不會放棄柏兒的。”
董姒如今唯一能做的,隻有減少和元柏的牽連,可她不知道,哪怕她死了,也不能改變血脈的相連,這一點永遠不能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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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啟雲回京之日,闐安城細雨蒙蒙,城外莊嚴的軍隊逐漸在朦朧中現出身形,誕生於殺戮中的肅穆不由得令城牆上的人屏息凝神。
元夏領眾官立於城牆之上,默然一片,靜靜地望著那由遠及近的軍隊。
高啟雲一抬手,軍隊即刻停下,自己則領一小支隊伍進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