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蕭揚暗中替宣和帝扳倒了一個又一個阻礙他的人,替他掃清著變法路上的阻力,因他行事幾乎都是以自己為名,隻能頂著亂臣賊子的名號,任憑那些人戳著他脊梁骨罵他不忠不義,有辱蕭家門楣。
他都一一忍了下來,多少年的隱忍謀算,當一把劍強大到沒有人能操控它時,能操控它的隻有自己。
他和江端一樣,都是身陷囹圄之人,他知道江端一直被困於那場晦暗破爛的夢裡,可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對於自由終其多年不可得。
但他從來都不是蕭家祖輩那些隻知忠孝之人。
他要梁國公府鼎盛如昔,榮光百年。
“揚兒,”蕭廷忠一聲呼喚將他從冥想中拉出來。
“父親,”蕭揚轉過頭。
“毓兒去了嗎?”
蕭揚知他說的是送高啟雲一事,便點了點頭。
下人攙扶著蕭廷忠,一步一步走來,蕭揚兩步作一步上前慢慢扶他坐下,蕭廷忠近來身體好了不少,也不再願意坐在輪椅上。
待蕭廷忠坐下後,蕭揚淡淡開口:“這些日子您身體恢複得不錯,兒想送您回寺靜休。”
蕭廷忠一愣,沒想到蕭揚會忽然提出送他回寺,畢竟從前他去寺裡都是自己提出的。
蕭廷忠猶豫再三,道:“府中日子挺好的,怎麼這麼突然……”
蕭揚和他的關係相比從前緩了不少,他還挺願意在府中多陪陪他和蕭毓。隻見蕭揚蹲下身,與蕭廷忠平視,眸中平靜無波,但話語卻十分堅定,“父親,兒有些話隻能之後再說,但如今隻想問一句,您相信我嗎?”
父子倆的眼神在空中交彙,蕭廷忠敏銳地猜出蕭揚似有重要的事想做,隻是他不想牽連自己。
“蕭家永遠不會頹敗的,您信我嗎?”
在那一瞬間,他在蕭揚的身上依稀看到了蕭愷的影子,曾經的梁國公世子、他的兒子、蕭揚的兄長。蕭揚和他一樣最終以自己之軀承載起了整個蕭家。蕭廷忠眼中有欣慰也有擔憂,他點了點頭。
“平安為重。”
“是。”
於是就在高啟雲走後不久,蕭廷忠也對外宣稱啟程回寺,可去的路上,熟悉的道路忽然變得陌生起來,蕭廷忠心下一沉,護送他的人都是蕭揚的人,不可能會有人劫持他。
唯有一個理由——蕭揚原本就沒打算送他回去,而是想將他遠遠送離闐安。
他想通的那一刻,心仿佛被什麼猛地攥緊,他知道蕭揚無論做什麼,他也沒能力乾涉,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蕭愷的離去已經讓他心傷多年,蕭揚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他百年之後如何在九泉之下與妻子交代?
一路上,他試圖問車夫和隨行之人此行的目的地,但並沒有人告訴他,隻是委婉地告訴他世子已有安排,國公放心便是。蕭廷忠便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行路,直到他們告訴他已經到了的時候,他在車夫的攙扶下緩緩下車,看見來人的那一刹那,他怔愣在原地。
裴昭率人在此等候多時,隻見他徐徐一拜,“國公安好。”
“小裴將軍……”
裴昭眼中含笑,“靖平與我早有約定,國公一路辛苦,請隨我來,家父正在府中等您。”
蕭廷忠與裴正轅相識多年,但很多事情橫亙在兩人之間,畢竟都是手握一方軍權的重臣,來往若是密切,隨之而來的隻有帝王的猜忌,今日以前,兩人似乎已經多年未見了。
蕭廷忠不知蕭揚為何將他送來衢州,可他隱隱猜到,蕭揚此番舉動恐怕難有安全。
但裴昭似乎也同蕭揚商量好一般,閉口不言蕭揚將行之事,蕭廷忠心中愈發不安。
“國公您放心,”裴昭猜到蕭廷忠心中所想,“靖平所做自有他的道理,您若是如此憂心下去,有個三長兩短,我沒法和靖平交代啊,您老就看在仲淵的麵上,安心住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