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訣又問她:“是你自己挑的衣裳,還是趙夫人給你挑的?”
程綰綰眨了眨眼,沒剛才那麼怕他了,看著他道:“是臣女自己挑的,母親她……還沒起來呢。”
江訣長眉微挑,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程綰綰說完,又覺得失言,不該這樣說。
江訣倒不在意,也沒放在心上,他是不會管臣子家事的,即便程綰綰是他的太子妃,他能做的也隻是護她平安,不可能去要求程家非將庶女奉若珍寶。
江訣料想趙夫人也沒教過程綰綰入宮的規矩,趁著還在路上,便囑咐了程綰綰幾句。
程綰綰正擔心此事,聽太子肯教,立馬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認認真真地把他的話都記了下來。
江訣是皇帝最喜歡的兒子,又是位高權重的太子,規矩是約束旁人的,於他,其實沒太多要緊,他想起來交代的便也不多,很快就說完了。
程綰綰尤嫌不夠,眼巴巴地看著他。
江訣對上她眼,一雙明亮的、泛著渴求的清澈眸子。
江訣一滯,卻也實在想不起來還有什麼可說。
他張了張嘴,無奈扶額:“你彆太緊張,父皇不會把你怎麼樣,隻是見一見你。”
程綰綰出身卑微,又曉得皇帝不喜歡她,她怎麼可能不緊張。
但太子這麼說,她也隻能點點頭。
江訣看她垂眸,那雙明亮的眼睛一下子黯然了,乖順又不安,他喉頭緊了緊,終於還是放緩聲調:“彆怕。孤要去上朝,不能陪你同去,但等下了朝,孤就去接你。”
程綰綰眨眨眼,看他。
江訣視線柔和,被她一看,避開去,轉眸又恢複冷冽,但語氣還是和緩的:“有孤在。彆怕。”
程綰綰望著他,緊繃的心口好像塌陷了一點,半刻,乖乖地點了點頭。
馬車到了宮門口,江訣要去上朝。
如今皇帝不管事,早朝都是太子上朝聽政,說是太子,根本與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了。
皇帝就是故意的,自己不用上朝,正好江訣要上朝脫不得身,他才好單獨見一見程家庶女。
下了馬車,江訣不能再耽擱,直接往宮門去,程綰綰隨後下來,眼看著太子頭也不回地走,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忽然出聲叫住了他:“殿下!”
江訣停下來,回頭看她。
程綰綰:“……”
她好緊張,好害怕一個人去見皇帝。明明她也是怕太子的,可是這一刻,仿佛又隻有太子才能讓她安心。
小姑娘不說話,隻眼巴巴看著他,像小時候不讓大人出門的小孩。
江訣蹙眉,語氣無奈:“又怎麼了?”
程綰綰從一個“又”聽出自己有多麻煩,偏她真沒什麼事,隻是忍不住叫了太子一聲。
她找個理由蒙混過去:“唔……殿下今日是專門去接臣女的嗎?”
江訣怔了下,狹長銳意的眸微微垂斂了一下。
“順路。”他語氣極淡。
程綰綰眨了眨眼。
東宮到皇宮,和程府根本不在一條路上,八竿子打不著,哪裡順路?
江訣不耐:“還有事?”
程綰綰回神,使勁搖頭:“沒事了!多謝殿下接我!”
就這?
叫住他就為說個“謝”字?
江訣嗤笑一聲,轉頭離去。
程綰綰站在馬車邊上,看著男人大踏步走遠,消失在宮門。
許是緊張,她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厲害。
其實太子雖然脾氣暴躁,動輒剁指杖斃,但隻要她聽話,不惹他生氣,應當也能好好活下去吧。
“三小姐。”
程綰綰嚇一跳,回頭見是鄒公公:“鄒公公。”
鄒吉微微笑了笑,眉眼和善:“殿下知三小姐初次進宮,難免諸多憂慮,特意去程府接三小姐過來,又叫奴婢陪三小姐進宮,若三小姐有什麼不懂的,隻管問奴婢就是。”
太子殿下果然是特地去接她的……還給她把鄒公公都留下了。
程綰綰笑起來,滿臉都是感激:“多謝鄒公公。”
她看宮門,雙眼明亮:“也多謝殿下。”
鄒吉悄悄打量著她,笑了笑。
殿下向來冷酷,對這位程三小姐卻多有寬容,想來,與這位程三小姐的性子也有關係。
殿下並非是因為動心而選太子妃,實是宮裡陛下催得緊,不得已而為之。
對殿下來說,無論選誰,都是應付陛下的擋箭牌,如此,便難免對選中的太子妃有愧疚之意。可若選的太子妃本就貪慕榮華,又或者本就對殿下存有非分之想,那這種愧疚,自然會很快消散。
可程家這位三小姐不同,她是一點都不想嫁給殿下啊,還怕殿下怕得緊。興許越是這樣,太子殿下越是覺得為難了她,愧疚之意便非但無法消散,反會越發強烈,所以殿下才對這位嬌怯的三小姐多番維護寬容。
從某種層麵說,這未嘗不也是一種緣分呢。
*
“那小庶女進宮了?”皇帝不上朝,起得晚了些,正在穿戴。
郭公公笑道:“已經到了,鄒吉將人領到了福蔭殿候著。”
宮人給皇帝扣上腰封,皇帝展著手,身形一頓:“福蔭殿?朕不是叫她到合順殿嗎?”
郭公公一笑,意味深長:“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皇帝愣了愣,哼笑一聲:“這小子,福蔭殿離正乾殿近得很,他上著朝,還防備著朕要做點什麼他好立馬就能趕過來嗎?哼,朕還能欺負一個小丫頭不成!”
郭公公順嘴道:“陛下自是不會欺負一個小姑娘的,可太子殿下也是關心則亂嘛。”
皇帝又冷哼一聲,還沒見到人呢,心裡已經吃起乾醋來。
皇帝吃起兒媳的醋,等穿戴好,也不急著去福蔭殿了,故意要叫程綰綰等上一等,又叫人把鄒吉給支走了。
程綰綰那頭隻剩下她一個人。
鄒公公一去不回,程綰綰心裡慌得很。
沒多時,殿門外響起腳步聲,程綰綰立馬正襟危坐,來人卻沒進來,隻聽見殿外宮人亂哄哄聚到一處,好似又是跪又是求,七嘴八舌說了些什麼,很快又安靜了。
程綰綰越發不安,再坐不住,起身想出去看看,又不敢亂走,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到門口看一眼。
可還沒等出去呢,門外先跳進來一個人。
程綰綰刹住步子,呆呆看著來人。
“誒,你是誰?”跳進殿來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身穿華袍,腰佩白玉,一身的矜貴打扮。
程綰綰看得出少年身份不一般,又猜不出確切身份,隻好小聲也問:“你是……”
那少年一驚,倒好似十分歡喜地看著她:“誒,你不認識我嗎?!”
程綰綰搖頭。
那少年卻高興極了,從身後捧出一個小錦盒來:“那正好,小姐姐你快過來,我這裡有好東西!”
程綰綰哪裡敢過去,她不清楚狀況,想要問明少年身份,又想出去叫人。
少年卻不等她反應,直接過來牽她:“小姐姐,我這裡有好吃的!是仙丹!你肯定沒吃過,你陪我嘗嘗吧!”
*
“什麼!澈兒偷了固元丹跑到福蔭殿去了?!”皇帝正在去福蔭殿的路上,卻正遇上從福蔭殿過來的宮人。
宮人跪地顫抖:“陛下恕罪!奴婢們實在攔不住十殿下啊!”
皇帝沒來得及發話,長徑上又有宮人惶急過來,看見皇帝,連滾帶爬地跪下,急聲哭道:“陛下!陛下!福蔭殿出事了!”
“澈兒怎麼了!?”
“不、不是十殿下,是……是宮外來的那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