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些兵不血刃、蓋世威名,破軍殺敵,百年前也曾有傳說,講聖火教主一劍穿透了星羅帝國一子爵家族的三顆頭顱。那一劍帶有熾烈張揚的火,滾燙得可以燒儘一切,連血腥和汙垢都被燒乾了,骨頭都化為灰燼。
言少哲收回思緒。她們步入了海神閣內。
“冕下,請。”他低聲說。
而祝令儀隻是輕飄飄地、無甚情緒地看了他一眼。
她一路穿行到穆恩麵前,行止姿容都慢悠悠的。她沒有先講話,隻等穆恩開口。
言少哲的尊師、當代海神閣主,見到聖火教主居然要先一步見禮低頭。
他的軀乾和腰背已不能運作,於是隻能垂首作禮,龍神鬥羅平靜地道:“晚輩見過教祖冕下。”
祝令儀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
良久,她才輕聲道:“……不必多禮。”
她對穆恩的感觀其實很複雜。他是藍電霸王龍宗人,是尊神的後代——可是他的封號又是“龍神”。
他怎麼配用這個封號呢?天上天下,配得上這個封號的隻有一人。他的祖先都沒有取用這個封號,他又怎麼敢呢?
這太矛盾了。祝令儀想。這讓她很難不對穆恩另眼相待。……隻不過並非褒義意義上的另眼相待。
穆恩從那張他常陷的躺椅上起身。他拒絕了門生的攙扶,自己緩慢而堅定地站起身來,“我來為冕下引路。”他道,“請冕下隨我入內室,我們史萊克不成器的門生就在裡頭。”
祝令儀看了他一會兒,沒有說話,又很快移開視線,去望遠處的內室。六眼透視、先機鑒識,她的雙眼和目光穿透了牆壁和帷幕,[看]到了軟倒在寒晶床上的少女。
無怪穆恩要她入室去見馬小桃,而不是後者遵循禮法,現身來見她這位前輩,原是因為這姑娘如今的情形確實很不樂觀。
“本座[看]到。本座知道。”她說,神容平靜。
片刻後她如願見到了馬小桃。內院第二天才,邪火鳳凰的後代,明鳳鬥羅的門生。這個被加以諸多稱號的少女天才此刻正疲軟無力地癱在榻上,見人進來,馬小桃本欲起身,卻實在無力,險些翻倒在地。但她仍然強撐著對祝令儀道:“史萊克馬小桃,見、呃……見過……明燭冕下、教主大人。”
她可以說是氣若遊絲,但這卻非因傷導致。言少哲早說過這是鳳凰邪火作祟,而即便他不說,祝令儀掃一眼也曉得了。
她本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願意來史萊克走這一遭,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她[看]過馬小桃的未來。
假若邪火不除,聖靈教會迎來一位好用的聖子。這對兩教而言實在有利無弊。
但祝令儀這個人,其實也沒有多麼在乎教廷的利弊。
假若邪火不除……她看得見馬小桃的未來。她會迷失自己、受人擺布。被欲望所驅使……被迷情所控製。
一生都……身不由己。
憑什麼呢?
她[看]到。她的誕生,就是一種“福利”。她是一樣獎品,一朵注定要獻身的花,注定要被推波助瀾的大浪卷起。
如果這就是天命。
那麼,人說聖火教主雙眼可觀棋、預知、窺天命,天生通透。
她的通透,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候,為了修改天命而存在的嗎?
聖火教主上前一步,握住了床榻之上的馬小桃的手。
教主的手很冰冷,仿佛沒有任何溫度,這對於深陷邪火的馬小桃而言無異於一味良藥。她不禁放鬆地、很輕地□□了一聲,又趕緊把這聲音咽回喉嚨裡。
“冕下……”她喃喃地,茫然地道。眼底儘是邪火所致的嫵媚,眼眉之間更是一派欲色淋漓。她都不需要照鏡子就知道自己如今這副樣子。因為她是多麼的……恨。
“你想不想。”祝令儀問她,聲氣很低很低,“想不想不再受邪火控製、想不想主宰自己。你想要情欲做你的主人,日後為此無數次折腰於男人,將他的一個舉動就當作福澤和恩賜,被臟東西沾上還要感激涕零、不知所雲……還是說,你想要除此弊病?”
她釋放了魂力,形成了一個簡易卻足夠有效的屏障,使得言少哲和穆恩無法聽見兩個姑娘交談時一絲一毫的話音。
“我……”
馬小桃忽然意識到,聖火教主可感天命、可視未來。那麼她方才說的,都會在日後成真嗎?
那樣的她,還是自己嗎?還是鳳凰嗎?
“晚輩想主宰自己。”她說。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又或者說,她隻是找回了那種曾經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