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實在是他多想。(2 / 2)

神又摸她的頭發了,她說:“好皚娘,你還是不明白。那雙眼睛沒什麼了不得的,或許人頭攢動裡注意到你確實是眼珠之間的相吸,但六眼其實也沒有那麼重要。本座隻是想……本座隻想要你。本座當時心裡想的是……這個女孩兒,我想要她光明磊落,脫離苦海。”

她不應該是這種結局啊。龍神想。

可是不會有人再叫她令令,皚娘。祝令儀收回思緒,如同仙人撫頂,如多年前尊神撫摸她一般,她的掌心、她的手指流連過馬小桃的額頭。

“……可能隻是顏色而已。”她最後這樣說,甚至笑了一下。須知她對穆恩和言少哲笑的次數,加起來都沒有她對馬小桃笑的多。

“小桃知道嗎?”她輕柔、清晰地咬著字音,於是音色泠泠又美麗,像一張琴,“你的老師以為隻有極致之冰才能壓製你的邪火。其實不然。”她歎息一聲,繼續道,“世間有以毒攻毒的道理啊……火毒也是毒,極致之冰隻是壓製,極致之火才能讓鳳凰涅槃。”

“會有些痛。”她補充說,“準備好了嗎?”

馬小桃隻是點頭,眼睛裡的堅定似乎並不輸給真正的鳳凰之火。

祝令儀重新睜開眼,聲氣溫和地對馬小桃說:“看著我的眼睛吧。陷進去也無妨,也不需要害怕,權當是麻沸散和鎮定劑。”

話音方落,極致之火便打入鳳凰魂師的額頭。

人們都說涅槃是痛苦的過程,馬小桃如今正在涅槃,她卻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感受。

她似乎能體會到身體是如何奇異地產生變化,她感受到古龍之火正焚燒著她的骨骼。但她並不為此感到痛,隻是感到……溫暖。

她的肢體似乎被火焰拆解、熔斷。她的血液似乎也被蒸發、燒乾。但她隻感受到一種如同身處母親子房般的溫暖,感受到一種生的力量。

鳳凰邪火沒有不甘、沒有掙紮、沒有嚎叫。它隻是堪稱溫順地迎合著極致之火,又貪婪地吮吸火焰凝成的甘露,試圖與其融為一體。

祝令儀在馬小桃的丹田內,在她的額心,留下了一枚火龍印記。從今往後她可於其中取用極致之火,直到鳳凰邪火徹底被淨化、被提純至“極致”的範疇。

月升日落,她其實並不知道過了多久。密室幽暗,僅有燈花點染,然而魂師武魂的火焰卻熊熊烈烈。祝令儀回頭看了馬小桃一眼,這隻即將羽翼豐滿的鳳凰正盤膝打坐,調理自己的氣息。她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六眼的開關也因此被打開,鑒識透視之下,她看到年輕魂師的肺腑中附著著豔色的火。

鳳凰之火正逐漸與極致之火融為一體。她或許親手為日月帝國培養了一個棘手的敵人。不過誰在乎這個呢?

時候還早,祝令儀其實沒有太多耐心等待。但活了這麼多年,再多的浮躁和不耐都被磋磨得圓潤了。她也盤膝而坐,掌心撐著臉頰,眼睫垂下,歪著頭打量馬小桃。

那其實並不是一種打量,她是在“觀察”她的五臟和身體器官,要時刻提防她承受不住極致之火的溫度。她要確保自己能夠及時地出手相助。

穆恩不是沒有想過留一隻眼睛觀察這間密室。祝令儀自然明白這個。

然而穆恩也當然明白,聖火教主的六眼武魂不是吃素的。武魂使然,她天生就對她人的視線敏感,更彆提魂力修煉到如此地步。再者,史萊克是求人的那一方,又怎麼好對聖火教主的善心表現出疑慮呢?

她實在想笑,但終究沒有。許是活得年歲太久,她漸漸已忘記如何真心實意地牽動嘴角。廟堂之上她的每一個笑,都是刻意,都是精心雕琢,每一寸弧度都各有味道。

這麼多年逗趣兒的玩意兒多了,但始終沒有哪樣能讓她流露出一點真情。鏡紅塵勉強能算作一個,但就像她說的那樣,逗趣兒,玩意兒,男人而已。

男人而已啊。

她垂下眼去盯自己的手掌,注視掌心的紋路與脈絡,心裡想的是天命在何處呢?就非要亂點鴛鴦譜,不顧家國,不看整片大陸,非要講究錯雜的紅線。何其愚蠢呢?

遙遠的日月帝國,鏡紅塵並不知道聖火教主難得地想到了一隻狀似莊嚴、佩戴假麵的鳥雀。

封號鬥羅實際上不畏嚴寒,他也並不需要外物禦寒。但這個男人還是攏了攏身上的大氅。

日月帝國的隆冬,他甚至難得孩子氣地、短暫地將臉頰埋進了領口柔軟厚重的絨毛,腦海中有須臾的幻夢一閃而過,於冬日激起纏綿春色,在皚皚中將嚴寒融化。

……他心裡想,冕下。

這個弈棋者,這個操盤手、執局人。她又在遙遠的地方做什麼呢?這個冬天還沒有過去,太子卻有如三秋不見,心中焦躁難耐,他看在眼裡,簡直笑話。當朝太子竟然依仗、又或者說依賴不可控的教廷如此之多……簡直可笑,他想,聖火教主並不醉心帝國政事,此刻恐怕是沉溺於哪裡小郎君的溫柔鄉罷!怪道世間娘子皆是負心人,寵侍滅夫者有之,喜新厭舊者更有之!聖火教主雖無夫侍,恐怕卻很中意年輕小郎……堂堂國教教祖,竟還貪戀一時的好顏色,實在是……

實在是他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