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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妍回到昭和殿時,薑娥也已換好了裙裝。
兩人並沒有提前排練的機會,因此薑娥趾高氣揚地對她說道:“你一會兒若是實在不會,隻站在那裡就好,可不要拖累了我。”
薑妍懶得理會,輕點了下頭。
兩人合作的是高潮部分,以舞蹈為主,樂器隻作襯托。
由薑娥起頭,先跳一個整段,鄰近結尾處薑妍的塤聲才緩慢進入。
這一部分整體偏急,需鏗鏘有力的樂器如磐鼓,或嘈嘈切切的樂器如管弦。而塤的聲音空靈且淒清,並不適合急奏,也很難營造大珠小珠落玉盤之感。
然而對於薑妍來說,選磐鼓會正中小人下懷,前世的她又確實不會管弦,唯有陶塤,可以解釋為行軍打仗時所學,也更為中規中矩。
她不理會四麵八方投射而來的視線,隻默默在心中數著節拍,等薑娥做完最後一組水袖翻轉後,吹出了第一聲錚錚長音。
她竟直接改了樂譜,將本該歡快的急拍,改為了舒緩的慢板!
薑娥感應到其中變化,腳下略頓了頓,她此刻心中分外錯愕,薑妍不僅能將陶塤吹得飽滿清越,而且傾注的情感也絕非一個不通音律之人可以做到。
她這樣一走神,節奏就稍有些錯亂。而塤聲似是留意到舞者的失誤,也巧妙改換了節拍將其遮掩了過去。
如此一來,不熟悉羽衣曲的人便根本意識不到剛才薑娥出錯,二人的配合看起來天衣無縫。
隻有薑娥知道,在剛剛那一個節拍過後,局勢已有了徹底的轉變。本來是舞蹈引領著樂音,而現在,她像是一隻牽線木偶,在薑妍塤聲的指引下機械地做著動作。
即使不願也必須承認,薑妍,她成為了這場樂舞的主角。
堂下賓客卻是沒想這麼多,一舞畢,管元通首先叫好道:“好!若是吾皇能天天看見這樣的舞蹈,一定延年益壽心情舒暢!”
薑妍見自己目的已達到一半,不由暗鬆口氣,在心裡感謝了管元通一番。
她又看向身旁薑娥,見她視線也落在燕北使團中,卻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不禁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隻見一片喧鬨聲中,桓雲修支頤垂眼,像是睡著了一般,然而仔細一看,卻又覺得他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緊擰在一起。
薑妍心間重重一跳,她方才吹塤時傾注了三分內力,吹到最後,又恍然想起戰場的刀槍與前世慘死深宮的淒涼,難免帶了幾分與原曲不符的肅殺與悲鬱,隻盼桓雲修不通音律,聽不出其中端倪。
她收回目光,低頭望著地麵,重新扮演起一個合格的庶公主與綠葉。
皇後的臉色已快掛不住,隻匆匆評點了一句,便讓薑娥與薑妍回到各自席位。
酒闌樂散,看來今夜和親一事再難有定論。
薑妍隻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今日剛剛重生便如此折騰,這會兒終於稍稍放鬆下來,隻安心飲酒吃菜。
一旁的銀雀真心誇讚道:“姑娘真厲害!”她仍是保留了前幾月的習慣,喚薑妍為姑娘。
薑妍微微一笑,心中卻隱隱感到不安,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一般。
她沒能像前世那樣主動請求遠嫁,帝後會就此放過她嗎?今天過後,她是不是又要重回冷宮?難道真的隻有和親一條路可選了嗎?
思及此,薑妍不禁更加留意皇後的動靜。隻見她對身後侍立的小宮女耳語幾句,小宮女福了福身,徑自繞出大殿。
不多時,她又匆匆回來,臉上帶著驚惶的神色,為皇後盛羹湯時失手打翻了湯匙。
皇後怒斥她毛手毛腳,她哆哆嗦嗦跪下求饒:“娘娘,奴婢錯了,奴婢……”她像是想到什麼令人害怕的事情,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隻顧不斷磕頭。
這動靜實在不小,足以引來殿中眾人的注意。薑妍挑了下眉頭,莫不是又要針對她?
皇後道:“你向來守規矩,今日是怎麼了,竟這樣不小心。”
小宮女咬咬牙,似是下定決心:“娘娘,奴婢適才發現夢蝶姐姐她……她死了!”
皇後沉下臉色,“胡鬨,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小宮女已帶了哭腔:“奴婢親眼所見,絕無半點虛言。”
殿中眾人一時麵麵相覷,畢竟今夜乃兩國國宴,發生了這樣的事多少叫人心裡不舒服。
有人好奇問道:“這個夢蝶是誰?”
今夜一直不曾說話的薑恒神情陰冷,沉沉答道:“她是鼓樂司一名樂師。”
此言一出,霎時間薑妍身上聚集了不少目光。大家心知肚明,在樂師與舞姬們表演完畢後,在座的所有人中隻有薑妍親自去了鼓樂司。
薑妍心下一沉,皇後這是,軟的不成,便要來硬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