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是宮中有品階的女官,平日裡未曾聽聞有什麼痼疾,今夜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不免叫人內心惶惶。
何況小宮女還將此事搬到了台麵上,她猶自跪著,哆哆嗦嗦說道:“適才娘娘說夜裡天涼,叫奴婢回宮中取件鬥篷。奴婢行至半路經過尚儀局,聽聞裡麵傳來一聲驚叫,緊接著又看到了匆匆趕來的張典樂與王太醫。
“奴婢覺得奇怪,於是喚住二人問發生了何事。他們卻說人命關天,此刻不便與我閒聊。聽說鬨出了人命,奴婢不敢輕舉妄動,因此也跟著他們進去瞧瞧情況。
“然後,奴婢發現……”
小宮女回憶著那時情形——
血泊中倒著一個人,她的眼角、鼻孔、嘴角都在不斷往外滲血。
鼓樂司的樂師們圍著她,卻都不敢上前,她伸出了手,像是想要抓住什麼,見無人回應又失落地垂下了。
張典樂撥開眾人來到她身前時,她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王太醫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搖頭道:“沒救了。”
張典樂頹然地坐在地上,猶如失了魂魄一般,片刻後,她失聲慟哭:“我的夢蝶啊……”
薑恒臉色愈發陰沉,問道:“王太醫可說了她的死因?”
小宮女答:“死於中毒。”
此言一出,薑妍身上集中了更多視線。
薑恒也看向她,神情猶如一條吐信的毒蛇,詭異陰冷。他向皇帝說道:“父皇,今日宮宴發生此事,可見有人包藏禍心久矣。是故此事雖小,但不可化了,定要查出背後之人,從嚴處罰,整頓宮紀,肅清宮中宵小。”
他這話暗有所指,薑妍微微皺眉,但夢蝶這件事確實與她無關,不知他們要如何顛倒黑白,趁機治她的罪。
皇帝點頭讚許:“好,恒兒思慮周全。那依你看,該如何查起?”
薑恒道:“自然是從今夜與夢蝶接觸過的人開始。既然夢蝶死於中毒,那下毒之人或許還將毒藥藏於身上。因此兒臣認為,首先應該搜身,獲取物證。”
他這話聽來倒有幾分道理,電光石火間,薑妍驀地抓住了之前被自己遺漏的細節。
薑恒如此自信,仿佛認定此事是她所為,那麼她身上便一定有他想要的證據。
赴宴前與自己接觸的隻有金環銀雀,她們應當沒有動機害她,此事便隻能發生在赴宴後。
赴宴後……薑妍暗自摸向袖袋,果然摸到了一小包粉末狀藥品。
她心中一歎,倒是小瞧了薑娥。那會兒她假借敬酒之機,實則將這“物證”塞於她衣內。
而自己當時思緒被桓雲修牽引,未曾注意薑娥的小動作。
如此說來,她主動提出去鼓樂司,倒正遂了他們的意?可是薑恒的憤怒卻不似作假……
見薑妍毫無反應,薑恒也懶得再繞彎子,直接說道:“妍妹妹,你若問心無愧,便讓這宮女搜身,也好儘早洗脫罪名。”
搜身,這比當眾獻舞更加令人難堪。
於是皇帝看向燕北使臣,陪笑道:“諸位使臣,今日這事算是朕的家事。使臣們若無事,筵席便散了吧。孫永安,帶使臣們去鴻臚館休息,和親之事改日再議。”
孫永安領旨,正要說話。使團中卻有一人痛叫起來:“哎呦,我的肚子怎麼突然這麼疼。彆不是今晚吃的菜肴中也有毒吧?”
這話一出,皇帝剛剛說的“家事”一詞便立不住了。他神色尷尬,但也不好得罪燕北使團中品階較高的管元通,於是和氣問道:“那依管卿所言,此事該當如何?”
管元通似是思索了一番,就在眾人以為他要發表自己的高見之際,他卻轉向身旁同伴,問道:“雲修,你說呢?”
薑妍緊緊盯著桓雲修,這個今夜一直置身事外的人先幽幽看她一眼,然後緩緩說道:“桓某以為此事非公主所為,然而既牽扯我燕北,某請求陛下將涉事之人交由使團看守,由桓某協同破案。”
這便是要親自看守她了。薑妍的心臟終於勉強落回實處,宮中豺狼虎豹環伺,相比之下,桓雲修願意出言保她,便說明他沒認出她,既如此,兩人無冤無仇,他總不至於害她。
而她借此機會,有了片刻喘息之機,正巧可以仔細考慮日後的去處。
想到這裡,她不免又看了幾眼桓雲修——
那他為何要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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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妍帶著銀雀,與燕北使團一起前往鴻臚館。
她的下榻處被安排在桓雲修隔壁,美其名曰“方便監管”。
終究敵不過內心好奇,也想試探一下桓雲修是敵是友。薑妍在院落門前喚住了他的背影:“桓將軍留步,小女子有幾句話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