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魃聽在耳中,心裡驚駭。
天界大部分的神仙都說祝融行事怪誕而不合情理,她一直覺得是偏見。她五千歲的時候曾趁祝融睡著了將他的褲子脫下來換成了花花的裙子,後來也沒見他跟她計較,可是今天這種情狀,以前卻確實出現過一次,那是……
女魃不過一萬五千歲的時候,其貌美之名便已傳遍天界,自然有很多慕名而來的男神仙們想要一窺仙容。其中便包括那木神蓐收的兒子句清。
句清那時候還是個俊朗而靦腆的少年,一頭墨綠的頭發襯著白皙的麵龐,肩線瘦削。他比女魃大不上多少,跟她說上幾句話還會臉紅,這樣的紅暈顯在句清那白皙的皮膚上便有些讓人不忍下手,於是女魃便越來越少捉弄他,而漸漸跟他親近起來。
那是一個傍晚,玩了一天的女魃感覺有些累,便躺在自己院子裡的小榻上合目休息。句清則安靜的坐在那竹塌的一頭,拿腿給女魃當枕頭,低頭便看見她安靜的側臉,乖乖地枕在自己的腿上,容顏絕世。
也許是女魃不同尋常的安靜鼓勵了句清,這個平時常常臉紅的少年居然試探著將手伸向女魃擱在臉側的手,指尖相處的那一刻,隻有他聽到了自己心跳如雷,像是終於達成了一個本以為不可能的願望,滿足地喟歎。
句清的手白皙而纖長,都有些不像男子的手,不過指節卻是分明,環繞著女魃瑩潤如酥的小手,是一種安靜而驚心動魄的美。女魃的手卻不老實,本來被包在手心裡,卻固執的掙出一根手指來敲打著句清的手背,不時還搔搔他的癢,惹得他輕聲地笑起來,聲音裡全是愉悅。
院子裡的合歡樹似是被這笑聲震動,紛紛張開小扇子似的樹葉,撲閃撲閃的。粉紅色的小傘般茸茸的花朵旋轉著飄在空中,又緩緩落下,沁人的香氣卻仍彌漫在空氣裡,香甜曖昧。
一切的美好卻從祝融來臨的那刻開始變成了地獄般的噩夢。那樣凶惡的記憶讓女魃至今想起來仍然有些瑟瑟發抖。
“師父,師父!”女魃被祝融一隻手困在懷裡,卻猶不甘的哭叫著,眼睜睜看那帶著死亡的獄蝶滑過優美的弧線,翩翩地飛向句清。
句清躲得很狼狽,一方麵是因為沒有準備,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祝融真的下了殺手。“你做什麼!”這個一向安靜的少年有些憤怒地喊道,雙目卻著急地望向祝融懷裡的女魃,帶著關切,還有迷戀。
“句清,你該知道剛剛我隻使了三成力,你說,我若是跟你父神蓐收交手的話,孰強孰弱?”似是沒看到句清漲紅的臉,祝融低頭看著指間紛飛的蝴蝶,漫不經心道。
句清本來漲紅的臉卻唰的白了。現任的火神已經對祝融的仙術自歎不如,而木族在跟火族的戰爭中從來沒有勝算。如果祝融要對他父親下手,簡直輕而易舉。“天神私鬥是不被允許的,你難道……”不甘心,他咬咬唇做最後的掙紮。
祝融卻抬起頭來咧唇一哂,似是剛剛句清說了句笑話。“你什麼時候聽說過我祝融遵守這天上的規矩?我若是那般的神,這生活也太無趣了一些,不是麼?”
空中的花朵無力委地,舒展枝葉的合歡樹也似受了驚嚇般緊緊地閉上了葉子,句清白皙的手握成拳輕輕顫抖,望向女魃的眼神卻無力而哀傷。
女魃永遠記得那個眼神,因為下一秒,它們便淹沒在祝融紅色的火海中,那哀傷甚至都來不及轉化成絕望,便消失在空氣中,似乎從來沒有過那個人。
“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那個纖弱的少年被火海吞噬殆儘,祝融收回左手撫在女魃的頸側,感受著指尖下血脈的跳動。“小魃兒,我不喜歡彆人用那種眼神看你,你最好也永遠彆給他們機會,恩?”那個拔高的音調便成了壓倒女魃神經的最後一個稻草,她開始有些神經質地趴在祝融懷裡哭起來,不是平時的哭鬨,隻是尖銳的抽氣,祝融肩頭卻漸漸地濕了。
“好了,好了,”祝融倒是很有耐心地輕撫她的背,一下一下的哄著,好像剛剛殺人的並不是那雙溫柔的手,“下次不會這樣了,一定先把你送走,好不好?”
女魃卻隻是哭,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想推開他卻又不敢,隻得憋屈地窩在他懷裡。
句清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天界,卻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話,甚至是天帝。這件事便這樣不了了之,隻是原本對女魃趨之若鶩的男神仙們卻數量銳減。後來,甚至沒有什麼神仙直接對女魃表示好感,隻是偷偷觀望,卻又適時收回窺探的目光。
那件事過去後很久,女魃對祝融都心懷畏懼,每天去上課更是戰戰兢兢,絲毫沒了身為公主的驕縱霸道。隻是時間漸漸過去,祝融對她仍是像以前寵溺愛護,她漸漸也走出了那個陰影,這才緩了過來。
可是今天祝融這一番話,卻跟一萬年前行事幾乎如出一轍,讓女魃聽得心驚肉跳,恨不得立刻轉身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