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緩緩地睜開眼睛,虛弱地瞄過她一眼,片刻後,把手往她掌心上拍過一下,算作默許。
他咳笑著說:“我都這個鬼樣子了,還有彆的選擇嗎?”
慕九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該說什麼,猶豫了半晌,隻抿著唇說出一句“謝謝”。
若愚笑了笑,並不放在心上,有些感慨地說:“其實我才該謝謝這破書,讓我的身體還有希望再變完整。”
“不過……”他咂咂嘴,懷念道,“在跟這本破書結契之前……我還想再吃一碗小梅做的糖水呀。”
慕九說她等會兒去糖水鋪子的時候帶一碗回來,又看著少年,默默地問:
“其實你,很喜歡小梅……對不對?”
少年的唇角微微揚過,閉上眼睛,倦倦地說:“哪有。”他把臉轉過去,悄聲說,“頂多隻是一般、一般喜歡而已。”
可思緒卻飄到了遠方。少年依舊清晰地記得,幾年前在這棟老樓的廚房裡品嘗到女子做的第一碗糖水的滋味。
若愚其實很清楚對方感應不到他的存在,對他更無所謂愛不愛慕,追不追求。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每次都會在出攤前做那麼一碗糖水放在廚房,又在每次回家看見那碗糖水被動過後,露出歡喜的微笑。
起初他錯認她和自己心有靈犀。
於是在無數個夜裡,一個鬼魂克服著對神佛天然的畏懼,去觀音廟上香,在佛前祈求自己的姻緣。
“菩薩菩薩,”若愚摳摳佛像的腳趾,害羞道,“我想和她在一起。”
菩薩無言。
“菩薩菩薩,”若愚把對方腳趾上的金漆摳掉一塊,“我想和她在一起啦。”
菩薩:“滾。”
“菩薩……”
“再巴巴一句我削你。”
“……”
“菩薩說,她的第一段緣分在那些食客之中,”少年幽幽地回憶著,“後來我便看見了小張。”
“他總愛看著小梅笑,小梅看著他也一樣。”
“那個時候我就想:我得幫他們。”
於是少年在小梅某天出攤的時候,用圖釘紮破了一個輪胎,刻意讓路過的小張去修補。他又背著神佛借光了觀音廟鯉魚池裡的水,為他們下了一場極其短暫的雨——還偷走了廟裡某位香客的雨傘,放在小張看得見的地方。
“現在想來,我當時光聽見‘緣分’兩個字,卻忽略了菩薩說的‘第一段’,”少年歎一口氣,憂傷道,“早知道她後麵會過得這麼不快樂,我寧可不要讓他們開始。”
“但或許這種事情不是你能主宰的,”慕九道,“即使沒有你的操心,他們或許也會由另一種方式開啟這段緣分。”她說完,見少年的神情有些難過,便打趣著安慰:
“彆傷心了,說不定小梅的第二段緣分是你呢?”
若愚一聽,眼睛眨巴幾下,發出亮亮的光彩,可旋極又淡去了。
“切,怎麼可能,”他自嘲道,“菩薩說了,她是人,我是鬼,人和鬼是不能在一起的。”
“還談戀愛,談什麼……喂……你們三個這種表情是什麼意思啊?”
少年看著眼神飄忽如芒在背的慕九,汗流浹背如梗在喉的正月,還有坐立難安欲言又止的阿綺,過了好一會兒,神情猛地一怔:“靠……”
“原來我和她隻是單純的沒有緣分呐我丟!!!”
……
慕九準備在這天去上班的時候和小梅做個道彆——既然若愚已經同意結契,那麼老樓便不會再出現鬼哭喪的聲音。
趙家兄弟的事情解決後,按照慕九的猜測,他們應該會在台本故事線被修正後,隨即前往下一個世界。
可她沒想到當她到店鋪的時候,小梅卻整好在閉店。慕九問她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可對方卻說這個店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開了。
“我決定去市裡讀書啦。”小梅笑著說。
慕九一聽,驚喜地確認:真的?
小梅點點頭,又告訴她自己已經和小張提出了離婚。
“手續辦完我就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