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搖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宋家比她想象中大很多,汽車都要開十幾分鐘才能到屋子,那麼人要跑多久才能離開。她準備好的計劃開始出現偏差。
車門打開。
闕搖遲疑片刻,跟在保鏢身後下了車,逃跑的機會隻會有一次,絕對不能浪費,隻能花在最有把握的時機上。
向宋家求救?告知真相?
闕搖在第一時間就否定了這條路,能做出買親這種事的人,指望他們良心發現救自己出去,實在是高估人性,最大的一種可能是,趙彩玲被宋家打一頓,闕夢被強行帶走,而自己繼續呆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麵對發瘋的趙彩玲。
她的機會太少太少,稍有差池就會跌入更為殘酷的深淵裡,再也爬不起來。
“抬起頭。”女人的聲音有點尖銳,語氣中充滿不屑。
闕搖聽話抬起了頭。
天色已經黑下來,彆墅卻沒有亮燈,反而掛著紅燈籠,大紅的囍字被風吹得晃晃悠悠,鬼火一樣在飄。
而站在前麵的女人一張假臉,填充過多,以至於沒法自然微笑,大部分時候都是板著一張臉,昂著頭,比門口立著的木偶還要假。
“長得不錯,配我兒子也還湊合。”田薇對闕搖的印象其實不是很深,就上次在商場看了一眼,但是她不擅長看麵相八字,所以又找來師哥幫忙看了看,不過她對於闕搖的長相也不在意,隻要命格對上了,一切好說,她不放心又追問了一句,“你的生日是舊曆正月初六嗎?”
自然不是。
但是送分題闕搖怎麼可能答錯,她點點頭,“是的。”
闕夢才是出生在舊曆正月初六,闕搖因為難產,硬生生在肚子裡多呆了三小時,挨到了初七淩晨。上戶口的時候,因為是雙胞胎,所以統一登記成了舊曆初六。
但是闕搖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那多出來的三小時是她人生悲劇的開端,讓她帶著母親的厭惡和痛苦來到這個世界上。
*
闕搖被宋家的下人帶去換衣服,明明是大城市,宋家的規矩卻比闕搖想象中還要繁瑣封建,下人在麵對田薇時隻是低頭認真聽,然後刻板地照著吩咐辦事,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會說,一個多餘的動作都不會做,就像訓練有序的假人。
“疼。”化妝師拉扯著闕搖的頭發往後拽,試圖將散落的頭發都梳起來,闕搖疼地齜牙咧嘴,感覺頭皮都被拎了起來。
但是化妝師卻好像沒有聽見闕搖的聲音,隻是自顧自梳頭,不管闕搖說什麼都不會開口,也不會停下手上的動作。
化妝師的手指冰涼僵硬,摩挲過闕搖頭皮時就像冰塊擦過。
闕搖抬頭看了看化妝間的屋頂,沒有攝像頭,也不知道這些人在害怕什麼?難道那田薇給人的陰影這麼大,即使在背後也不敢議論。
她什麼也問不到,隻能順從地當個木偶,換上大紅色的婚服,裙子很長很大,四五層的厚度,如同一個大被子,將全身都給罩住。闕搖在穿上衣服之後頓時覺得行動不便,需要人攙扶著走路。等到戴上蓋頭,更像一個木偶了,什麼都看不見,雙腳被婚服限製,也邁不開步,走路全靠人扶。
她對於接下來的一切一無所知,隻能挺直腰背去接受。
屋外響起嗩呐聲,刺耳尖銳,就像野獸在山林嚎叫。
“一鞠躬!”
闕搖彎下腰,她甚至不知道對麵站著的是誰,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就已經被迫成婚。
“再鞠躬!”
這是真正的盲婚啞嫁,除了裙子在地麵摩挲的聲音,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嗩呐聲早就停了,站在前方的人每喊一次,闕搖就被按著鞠躬,頭上的蓋頭一晃一晃,低頭的時候,她能看見被燭火照亮的一小塊地麵。
就像被關在地下室時,透過門縫看外麵的世界。
她永遠反抗,永遠失敗,永遠失去自由。
每一次的奮力起跳,都隻是摔得更狠。
“夫妻對拜!”
這是最後的儀式,闕搖被拉著轉向她名義上的丈夫,蓋頭很厚很大,一點不透光,而按著闕搖進行儀式的那人動作又太過機械死板,手指僵硬,就像塊硬木板抵著後背。當眼睛看不見後,其他感官自然而然就會被放大,闕搖隻覺得自己背後泛起了冷汗,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
明明該是熱鬨的婚禮,卻是一片詭異的死寂。
她迫切希望結束這一切。
拜完堂應該就好了吧。
闕搖這樣祈禱著。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忽然出了岔子,對麵的人身形搖晃,沒有站穩,直接摔在了闕搖腳邊。
她下意識伸手去扶,卻隻是摸到一手血。
對麵男人同樣穿著大紅色的新郎服,頭低垂,以至於闕搖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已經吐血。
男人身體動了動,本想站起來,腳剛剛抬起,下一秒卻直接摔在了闕搖身上,他的嘴角不停地噴出血,帶著腐爛氣味,粘稠的,黑紅色的血。
全部黏在了闕搖的衣服上。
男人渾身癱軟,沒有力氣,闕搖伸手想將他推開,一用力,本來已經雙眼緊閉失去意識的男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他下半張臉被血汙覆蓋,唯獨留一雙眼睛還算乾淨,但是瞳孔卻變成紅色的,比身上沾染的血還要紅,在燈光映照下發著詭異的光。
闕搖以為自己已經很鎮定,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慌張,卻仍舊被這雙眼睛給嚇住了。
她跟著癱軟在地上,渾身動彈不得。
“婚禮結束了!快喊禮成啊!快喊!”在一旁的田薇氣得破口大罵,那個不急不緩的聲音這才慢悠悠響起。
——禮成!入洞房!
田薇衝上來將兒子扶起來,招呼著周圍人一起將他送往醫院。
沒人管同樣倒在地上的闕搖,她坐在一地的鮮血之中,看著周圍的紅燭,懷疑剛剛看見的一切都是幻覺。
人的眼睛怎麼會是這個顏色呢?
而且他的眼神好可怕,沒有一絲感情,就像小時候在山野間遇見的毒蛇,一旦對上眼就有無處可逃的恐慌感。
頭上的蓋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掉在地上。
闕搖用手撐地,慢慢站起身。
禮堂人去樓空,隻有一個布偶人倒在一邊,剛剛的聲音都是他喊出來的。
多可笑,婚禮的主持人居然是個假人,就像這場婚禮一樣,全部都是假的。
闕搖走到布偶旁邊,想看看他是靠什麼發聲。
錄音?電池?還是機械操控?
但是闕搖摸了一圈,卻隻發現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布偶,摸不到一點硬東西,裡麵塞的全部都是棉花。
隻是布偶的背後貼著一張燃燒一半的黃符紙,上麵寫著看不懂的字。
闕搖看了一會想起來,新郎的背後也貼著一樣的符紙,或許這又是什麼自己不懂的奇怪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