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一下,隱約記得,每次的畫能脫紙成真,都有賴於自己當時狀態很投入——或者身體是普通的,腦子裡的念頭和精神力,卻有些不一般?薑入微越分析越苦惱。萬一被人知道自己這特異功能,不會被人抓了去研究,在頭上貼滿電極之類的吧……
想到這裡薑入微打了個冷戰,暗暗決定不管如何,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而知道的第二個人,也終於在她麵前站定,表情是少有的嚴肅:“你知道公元七五五年發生了一件什麼事嗎,你知道那個時候最有名的一支舞叫什麼嗎?”
這種問題隻要學過一點曆史就應該知道吧,把時間算一下,那就是唐朝了,聯係到一支什麼舞,薑入微心裡突了一下,脫口而出:“你說的不會是安史之亂吧?”
“對,就是安史之亂。”唐春生仿佛一聲長歎,“‘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霓裳舞’,白居易說的這個舞,你知道嗎?”
“霓裳羽衣舞?”薑入微皺眉,不禁咂舌,“楊貴妃?”
“是,聽聞是唐皇譜曲,貴妃起舞。此曲中意有大唐盛世之貌,樂聲直達天庭,舞影則倒映月宮。天庭中有仙子慕名下凡,想要一睹此舞真容,不料,下界後正逢爆發安史之亂,唐皇離宮逃亡,貴妃死於馬嵬坡,這舞曲自然就觀不成了。仙子原想飛升返回天庭,不料這場動亂成為凡間的一場浩劫,百姓無家可歸,致使生靈塗炭,而民怨沸反盈天,竟生生阻絕了她的飛升之路。”
“不能飛升也就算了,仙子靈性啟於天宮,長居仙界,從未受這等怨氣汙染,法力也慢慢無法自如。在自己法力全失之前,她一路向西走到了一個極樂之處。此地有洞窟千百,其中千佛萬佛庇佑眾生,如臨祥和永樂的永恒世界,這是她避亂的最佳之所……”
自唐春生以抑揚頓挫的語氣從曆史開篇述起,薑入微就陷入了震驚中。如果她不是知道自己有點異能,知道這個唐春生能把時間跳躍,還有就是那支笛子……如果不是這樣,她一定會聽得如癡如醉,完了拍拍手掌叫兩聲好。但現在她沒辦法當成天書,隻不過某種程度上也是一頭霧水,遙遠的曆史沒有撲麵而來,反而帶著一層輕輕的薄紗,令她難以見到真麵目。但是當唐春生說到最後時,薑入微終於忍不住大聲叫了出來:“敦煌?莫高窟?”
唐春生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對,就是敦煌。隻可惜,她來到敦煌後駐紮河西的軍隊被抽調去平叛,敦煌也隨即陷入多年的戰亂,那遮天蔽日的怨氣幾乎凝為實質,越發阻了仙子飛天之路。”
安史之亂也好,霓裳舞也罷,這些都已經隱藏在曆史的麵紗後麵,但是,敦煌莫高窟至今是實實在在存在的。薑入微聽到這,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縱使她還是覺得唐春生說的什麼天庭啊仙子什麼的也太離譜了,但絕不影響她繼續聽下去——還有就是,這仙子忒倒黴了一點。
“為了保全自身,靜蓄法力,仙子決定登壁入畫,待世事安定,滿天怨氣散去再飛天不遲。”
“飛、飛天?”薑入微有些口吃地問道,“你說的不會是莫高窟壁畫上的飛天吧?”
唐春生展顏一笑:“莫高窟的飛天那麼多,其中卻隻有一身是仙子所化。”
薑入微盯著唐春生看了半晌,突然問道:“你彆說你就是那個仙子。”
唐春生一愣,竟略微有些苦惱道:“我……不是。”
薑入微暗自點頭,仙子怎麼可能有你這麼跳脫的性子。
但唐春生一指笛子:“這是那仙子的玉笛所化,如今也隻剩自鳴之意了。”
薑入微與笛子數眼相對,最終敗下陣來坐在床邊一把抱住頭,嚷道:“你等等,讓我好好想想。”
唐春生便抱著笛子,等她想。
想了半天,薑入微才勉強道:“你找我畫畫,不會是去畫那身飛天,把她從壁畫上弄下來吧。”
唐春生睜大了眼,一臉寫得清清楚楚的驚訝:“你猜得……相去不遠了。”
“彆逗了,”薑入微乾笑了幾聲,站起來拍拍屁股,“我畫個雞蛋還成,把人複活這事肯定乾不來。”
唐春生急了,上前一把拉住她:“就是你呀,隻有你行啊。”
這時薑入微終於想起自己的另一個問題了:“為什麼是我?你……那時候還那麼小,怎麼知道是我。”
“就是你呀,我知道呀。”
“你怎麼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比如看到女人知道是女人,看到小狗不會當成小貓,這不是很自然的事麼。”
看著唐春生又是這般的理直氣壯,薑入微不禁泄下氣來,感覺再說下去也是要糾纏不清的,於是乾脆放棄:“唐春生,你聽好了。你已經搶了我的兩次時間,我絕對不希望之後的日子還被你搶走,這是前提。然後,如果你真覺得這個人是我——以後再說,至少我現在太餓了,我甚至覺得你說的那些話都是我太餓之後產生的幻覺,所以我現在要回家,你讓我好好吃一頓再睡一覺。”
唐春生沒說話,被薑入微拖著走了幾步後跺了跺腳,說道:“你放心,我也沒有那麼大本事了,一次九年,一次三年,這也算是我的極限了,不過,我還隻有一點法術,隻夠送你親自看一眼你的未來,你信不信,你看不看?”
薑入微的步伐猛然停住,扭頭瞪她。
唐春生想必是真急了,額上鼻尖都冒了細細的汗,她怕薑入微不肯,竟一步上前,狠狠地推了薑入微一把。
薑入微身子一晃,等她穩住腳下再抬眼時,隻見——
黃沙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