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留與雲舒不禁都是一笑。
“我也打擾多時,該告辭了。”
“那就一起走吧,我帶憶兒逛逛園子。”華采幽握著粉團子的蓮藕手臂衝雲舒晃了晃:“跟娘親說再見,我們很快就回來。”
正在長牙齒的娃娃從嘴巴裡吐出一團泡泡……
與魏留結伴而行,華采幽抱著憶兒沿途看花撲蝶不亦樂乎,沒多會兒便滿頭大汗。
一直不緊不慢跟在後麵看她鬨騰的魏留終於開口:“阿采,你有心事。”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沒有啊,你沒見我高興得很嗎?”華采幽紅撲撲著一張臉,笑得極為陽光甚為燦爛。
魏留打量她一番,慢悠悠來了句:“拚命偽裝心情好,就像一盆燒焦了的大頭菜還要盛妝打扮,慘不忍睹。”
“…………”
華采幽也不知是被說中了心事還是被氣得,臉一下子就垮了個乾淨徹底,還真有幾分黑糊糊大頭菜的感覺:“常離,有時候我真是挺恨你這張嘴的!”
“所以又被我說中嘍?”魏留莞爾,從她手裡抱過憶兒:“先擦擦汗,再慢慢說。”
“其實,是件好事兒。”華采幽掏出絹子隨便抹了抹前額,自嘲地咧咧嘴:“本老鴇被人包了,而且是天價!”
“恭喜。蕭家的資金周轉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魏留也在用帕子給憶兒擦臉,小家夥對他很親近,揮舞著小手要去扯他發冠上的珠子,被他笑嗬嗬歪頭避開。
說那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神情皆淡然,好像隻是隨口講講,沒有任何異樣,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可是華采幽卻莫名其妙的頭皮一陣發麻。
也許馬上猜出是哪個冤大頭包了她並不難,可是能因為這筆巨款的支付事宜而立時關聯到一個商家的運轉模式資金情況,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從魏留昨天和剛剛有關蕭莫豫的兩番話裡至少可以看出,他對蕭家似乎很留意。
地處一南一北,之前並無交集。難道,跟早上小墨魚所說的要在此地開設分號一事有關?
魏留……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有一種奇妙的安全感,會不由自主便將所有的秘密告訴他。
事實上,在他的麵前,她似乎從來沒有秘密,他總是能輕而易舉看穿她的一切。而她,卻無法從他平靜的黑眸裡看出絲毫被掩蓋的真實情緒……
那麼是否因了這個緣故,所以才會覺得他深不可測,甚而至於有些可怖?
也許,一個強者,一方霸主,就是會讓人忍不住的懼怕,敬畏。
“怎麼了阿采,是不是熱到了?”
正與憶兒逗樂的魏留一眼瞥見華采幽漲紅著臉表情明顯有些呆滯,忙上前一步,關切詢問,又順便用手中帕子替她輕輕拭去臉上殘留的汗漬。
這個動作很自然,自然得就像是曾經做過了許多次,就像是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然很親密;自然得華采幽下意識便微閉了眼睛仰著臉,任由他的溫柔隨著那塊方帕一點一點滑過她的臉……
彼時,風輕雲淡陽光明媚。鮮花盛開的苗圃裡,彩蝶翩飛。
高大俊朗的男人,一手抱著嬉笑的嬰孩,一手執帕為麵前的女子拭麵。
男人的神情專注而寵溺,女子的模樣嬌憨而依賴。
無論是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此情此景都是一副充滿了溫馨甜蜜的‘三口之家遊園圖’。
一切都是那樣的美好……
隻可惜,美好的東西向來肩負著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使命,被打破。
“兩位一早便來賞花,真是好興致呀!”
清雅柔和的聲音,斯文有禮的語氣,瀟灑從容的舉止。
蕭莫豫快步而來,笑若春風,及至跟前,一個長揖:“昨日有眼不識泰山,竟與魏城主稱兄道弟,萬望恕罪。”
“蕭公子何須如此?”迅速回過神來的魏留收起方帕,並在他初行禮之時便伸手托住,笑道:“我久慕‘江南儒商’的盛名,一直想尋機相交。豈料竟對麵不識,真是慚愧。蕭公子與朝中王孫貴族尚能執平輩禮,何況我這個小小的城主呢?”
蕭莫豫也沒有堅持行完,就勢便站直了身子:“到了貴地,卻未能立時遞貼拜訪,這才造成後來的誤會,皆為在下的不是。”
“如此說來,沒有在第一時間知曉名滿江南的蕭公子入了雍城,故而未能及時儘地主之誼,倒也算得上是我的失察了。”
“那麼,便就此揭過。”
“依然延續原先稱呼。”
兩人一樣的錦衣華服長身玉立,語罷,齊聲朗笑,狀似暢快無比。
隨即,蕭莫豫又道:“本該今日做東宴請魏兄,奈何還有些私事未了。不知明晚可否賞光?”
“蕭兄盛情,如何敢卻?隻是那東定要由我來做才行。”
“也好,恭敬不如從命。來日方長,總有回請的一天。”
“蕭兄真是個痛快人,明晚我派人來請你。”
“隨時恭候。”蕭莫豫點頭為禮,接著抱拳:“不敢多耽擱魏兄,先行彆過,明日再把酒言歡儘興一敘。”
魏留灑然還禮:“不醉不歸。”
蕭莫豫轉而對一直被當做空氣涼在一邊的華采幽長臂輕舒,做了個請的姿勢,表情很是友好慈祥:“我的那些私事,就有勞花老板了。”
抱著小粉團子的魏留也笑得一團和氣:“阿采,你去忙吧,我會把憶兒送回去的。”
於是,從頭到尾一聲沒吭的華采幽,略顯僵硬地走在了蕭莫豫的前麵,背後的汗毛倒豎了整整一路,因為好像一直有股陰森森的寒氣在後頭緊跟不放地飄過來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