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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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4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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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師父是淫僧,乾娘是老鴇,義父是文藝中年,還有一群為了青樓事業而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叔叔阿姨伯伯嬸嬸哥哥姐姐。
仲父總是批評我缺乏沉穩的氣度,對此,我隻能深表遺憾和無奈。我想,我的苦衷也隻有歲歲和月月才能理解。
這兩人分彆是我的義弟和義妹,乾娘和義父的龍鳳雙生子,比我小兩歲。是我從小到大唯一,噢不,唯二的玩伴。
相較於我而言,他們也許更能體會在那樣一個環境下生存的艱辛和不易。我們三個手拉著手肩並著肩最終能成長為內心陽光且對社會有用的大好青年,實屬難能可貴老天開眼。
我是皇帝,歲歲是我的禁衛軍統領,月月是我即將迎娶的皇後。
(二)
其實我直到現在依然有些想不通,歲歲這麼個生性溫吞的家夥,怎麼就成了能令京城十萬禁軍真心擁戴個個服氣的老大了呢?
歲歲是他的小名,他自然是有正經的名和字的,不過我們還是習慣這麼稱呼他,尤其是乾娘,還喜歡在前麵加個‘小’字,滿口‘小歲歲’的叫著,就連我這麼個抗打擊能力超群的人都忍不住頭皮發麻。可已年滿十八的正主兒偏偏絲毫也不介意,照樣笑著答應。
仔細想來,認識他有整整十七年個年頭了,我還真沒見他跟誰發過脾氣,永遠溫溫潤潤和和氣氣的。反正任憑月月怎麼無理取鬨怎麼玩命欺負,都是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最多不過是皺皺眉頭歎口氣,就像是長輩對頑劣的晚輩那般的既無奈又寵溺。
我相信,如果他不是個天生的受虐狂,那就是上輩子欠這個妹妹欠大發了,比如殺了老媽強*奸了老爸之類。
唉,我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若是被仲父知道我的腦子裡有這種天雷陣陣的念頭,怕是又要挨上好一頓教訓。
說起仲父,我就忍不住妒忌月月那丫頭。
在我認識的那群人中間,仲父是最正常的一個,事實上,有些太過正常了。嚴肅端方像是鐵板一塊,似乎這輩子也不會行差踏錯一步做出半件逾矩的事情來。我真懷疑,他究竟是怎麼跟一幫子以不著調為己任的奇葩們相識相知並保持了十餘年情誼的。
在我的印象裡,仲父很少笑,便是偶爾笑了,也大多是同僚間的虛應,表麵功夫而已。隻有在看到月月時,才會露出那種發自於心的笑容,讓小時候的我翻了不知多少酸水。
不管月月如何調皮搗蛋膽大妄為,有一次甚至差點兒用炸藥掀了半個皇宮,仲父通通一笑置之。我懷疑,就算被月月一根一根扒光了胡子,他也會笑著誇獎‘拔得好拔得妙!’。
通常在這種時候,我和歲歲這兩個總是活在被嚴格要求的陰影下的的苦孩子,便會蹲在牆角一邊流哈喇子一邊畫圈圈。不過跟我的羨慕嫉妒恨比起來,歲歲顯得平和很多,反正在他看來,隻要妹妹高興就萬事大吉,自己怎麼樣都無所謂。
(三)
我的父母去得很早,就留下了我這獨苗一根。父親的兄弟姐妹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早就在京中絕了跡。至於母親,據說是個孤女。
所以,我真是徹徹底底的一個孤家寡人。為了防止我產生各種各樣的兒童心理疾病,自我三歲開始,歲歲和月月便常常入宮來陪我玩耍,到了七歲,便索性讓他們留下來做了我的伴讀。
他倆雖然來到這世上前後隻差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性子卻是天差地彆。
每次看到性如烈火的月月插著腰教訓溫吞似水的歲歲,我都忍不住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歲歲天生是塊讀書的料子,月月反之。於是老太傅在教課時,月月總會遭罰,不過都由歲歲堅持代受了。弄到後來,老太傅既不忍心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被打板子,又不甘心自己最頑劣的弟子逍遙法外,糾結得本就不甚茂密的白發掉了個七零八落好不淒涼。
仲父終於看不下去,便讓暴力因子發達的月月停止禍害上書房,跟著大內高手們去學功夫。
結果,歲歲害怕妹妹吃不了苦又害怕妹妹犯了錯沒人代為領罰,於是決定半天讀書,半天習武。幾年過去,竟一不小心弄了個文武雙全。
仲父愛才,便將其帶在身邊親自傳授兵法以及治軍之道,一來二去,造就了個史上最年輕的禁衛軍統領。
在此期間,月月當然也沒閒著,稱霸皇宮之後覺得不過癮,又在江湖中混了個非法組織頭目玩玩。在我看來,其宗旨沒彆的,無怪乎‘閒著找事’。因為她這輩子既不求財也不求色,純粹是吃飽了撐的打發時間。
作為全天下最有錢的夫婦的寶貝閨女,月月用來射人的箭都是純金鍛造的。作為全天下最有勢的皇帝的準老婆,月月打小就明白除了我之外彆的男人全是那天邊的浮雲連看一眼都浪費時間。
好吧,我錯了,彆的男人裡麵絕對不包括她的親爹,我的義父。
(四)
我不是很清楚,為什麼我叫乾娘為乾娘叫義父為義父,而不是叫乾娘為義母或者叫義父為乾爹。不過這個問題我也沒打算弄明白,反正我不管是叫義父還是叫乾爹,那位文藝中年都非常非常的不待見我。
比如眼前,我已經在蕭家的客廳裡喝了八杯茶幾乎要喝得尿急,這個家的主人卻還是沒有出現。
不是不在,是故意晾著我。
旁邊伺候的下人們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已經開始不耐煩,但依然沒有露出半點惶恐慌張。倒不是因為訓練有素或者悍不畏死,隻是因為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自打我在月月的十歲生日宴席上突然頒下聖旨,封其為未來國母之時起,就時不常的會上演這麼一出。尤其在歲歲前年正式接受官職後,更是變本加厲乃至於喪心病狂的令人發指。
說實話,對於義父的暴躁抓狂,我真是挺能理解的。
蕭家自古以來便不涉朝政,族中子弟大多經商,嫡係一脈中則絕無從政的先例,也絕不與皇家結親。
而義父一共就兩個孩子,一個做了皇後,一個做了統領。我要是他,估計早就揪頭發撞牆自謝於天下自絕於人民了……
可是,這也不能怪我。
月月兩歲多的時候就立誓要對我的龍根負責,我總不能不給她這個麵子,尊重女性的良好品德,是師父自幼便幫我牢牢樹立了的。
歲歲當時也許下了同樣的心願,但鑒於我對小菊花的澆灌事業暫無興趣,他的小菊花也沒有讓人染指的打算,故而隻能換種方式兌現諾言。
所以充其量,我也不過是順水推舟沒有拒絕而已,怎麼到頭來就全都成了我的不是了呢?
真是一想起來,就讓人黯然神傷無語凝噎。
我正自怨自憐,忽聽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自外麵傳來,於是頓時不尿急了,因為全改為冷汗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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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6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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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聽說民間好像有句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不知道有沒有下半句:‘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氣’。如果沒有的話,我準備過幾天頒道聖旨昭告天下給湊成一副對聯,橫批是:‘半子難當’。
我不僅是半子,還是乾兒子,還是義子,那真真兒難得我是成天介風雲為之變色草木為之含悲……
乾娘待我自是極好的,雖然時至今日還依然像是對小孩子一樣沒事就掐掐我的臉摸摸我的頭讓旁邊的圍觀群眾恨不能自插雙目,但是相較於義父對我的方式,我簡直恨不能讓乾娘把我摟在懷裡喊我‘心肝肝肉蛋蛋’……
這麼說吧,如果不是怕月月翻臉,我絕對有理由相信,義父早就讓高叔叔一劍做掉我省得礙他的法眼了。
提到那像是從冰雪堆裡爬出來的高叔叔,我就忍不住打擺子,正哆嗦得帶勁兒,便聽一個恭恭敬敬的聲音響起:“草民不知聖駕親臨,見駕來遲,罪該萬死!”
我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兩個箭步竄上前去,雙手托住了來者的雙臂,阻擋了其想要下拜的姿勢,聲音顫得跟在三九寒天裸*奔似的:“義父,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知皇上此言何意,草民惶恐。”
他再度堅持要行大禮,我則腿肚子抽筋膝蓋發軟。如果不是怕他遭雷劈,我這個跪天跪地跪祖宗的皇帝真想給他下跪磕頭。
您老一惶恐,我這小命就要去掉半條……
(六)
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問過義父,為什麼每次一見到我就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記得他當時是這麼回答的:“不是不大高興,是大不高興。”
那會兒我還非常天真,簡單的大腦搞不清楚‘不大’和‘大不’兩者有什麼區彆,等到琢磨明白了,已經又過去了好幾年。
其實也是由不得我不明白,因為當聽到太監宣布了那道把月月定為後宮之主的皇命時,義父那張臉黑得喲……如果不是乾娘當場給了他一個熱情的香吻滅了熊熊怒火而燃了另一把火,我可能已經被他活活掐死當場了。
於是我隻好再次虛心求教,究竟是哪裡讓他如此不滿意。他的回答是:“因為你不可能是個好男人。”
這個命題對於當時剛剛十二歲離男人還有一定距離的我來講,實在是太抽象了,讓我苦思冥想而不得要領險些鬨出了抑鬱症。後來,還是乾娘開恩,告訴了我所謂好男人的定義。然而,自懂事起便一個人睡一張大大的龍床的小小的我依然稀裡糊塗懵懵懂懂,隻好沒事就使勁琢磨,一琢磨就又琢磨了好些年。
再後來,我明白了,同樣的,也是由不得我不明白。因為月月對我的龍根負責的那是相當之徹底,就連出去混跡江湖,都企圖要將我的龍根帶在身邊好生照料。為了表示要做一個古往今來最好的好男人的決心,我將宮裡的宮女全部遣散隻留太監,方圓五百裡之內連個母耗子都沒有半隻。如此這般,才終於避免了成為史上第一個‘無根皇帝’的殊榮。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義父可算是對我減弱了一點點殺氣。然而,我剛剛想要歎一聲黃天不負有心人守得雲開見月明,又出了歲歲那檔子事。義父的那把熊熊怒火啊……連乾娘都沒法子壓下去了。
(七)
歲歲是義父的獨子,生下來就是要做蕭家接班人的。
自打他與月月一起進宮伴讀後,義父便在京中置辦了宅子,江南京城兩頭住。一半原因是為了與兒女在一起,另一半則是為了教導歲歲從商之道。
所以說,歲歲是文武商三途皆通,且是精通。我一直很納悶,他是如何學明白這些而沒有變成神經病的……
歲歲知道自己將來的位置,所以自小的理想便是做與父親一樣的儒商,將蕭家的產業拓展全國乃至世界。
然而,這個理想卻被一場宮廷政變所終止。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是有人謀反而已,很快便被仲父壓了下去。然而,年方十四的歲歲卻就此認定,想要保護妹妹保護我保護家人,隻有從政,掌兵權。
兩年後,他入了禁軍,自護衛做起,終至統領。
這件事讓義父對他動了家法。
義父除了對我沒有好臉色之外,待其他人從來都是滿麵春風一團和氣,將斯文儒雅演繹得淋漓儘致。尤其是自己的家人,更是恨不能時時刻刻捧在手心裡寶貝著嗬護著。十六年裡,沒有對一雙兒女大聲說過一句話動過一根汗毛。即便月月鐵了心要做我的皇後,義父也隻是無可奈何長歎一聲,隨她去了。
然而,歲歲的這個決定卻讓義父大發雷霆。
(八)
據說,好脾氣的人一旦發作起來是非常可怕的,我深信不疑。
那一天,義父對歲歲先是訓斥繼而罰跪,最後用了好多年沒有動過的藤條。
祠堂的門開著,我和乾娘月月仲父師父還有好多人就站在外麵,卻沒有一個人前去勸解。
我們看著歲歲肩背挺直地跪在祖宗牌位前,後背的衣服慢慢由白變紅。他沒吭聲,義父也沒說話,隻是一下一下地揮動著家法,直到斷成兩截。
後來,仲父對義父說:“有我在,你放心。”
義父則握著乾娘的手說:“對不起。”
歲歲掙紮著轉過身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這小子有種,昏過去也沒哼一下。
這小子很倔,認準了的事情就絕不會回頭。
這小子背叛了家族辜負了父母放棄了平坦大道,用自己選擇的另一條滿是艱難險阻的崎嶇之路,用自己的方式,護佑著家人,還有我。
與皇家聯姻,若無政治力量支撐,一個不慎便是滅頂之災。歲歲懂,義父更懂,他隻是不忍心自己的兒子去背負這一切。歲歲明白,我們大家都明白。
可是,這小子溫吞如水,卻又犟如倔驢。
也許,因為懂,因為明白,所以彆無選擇。
總而言之吧,這事就這麼成了定局。隻不過之後義父每次見到我,那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表情,就好像是我打了他兒子似的。估計不讓他報了這個仇,我這輩子是不會好過了。
要不然,乾脆讓他抽一頓?
我正琢磨這個方案的可行性,便聽義父說了句:“你留道旨意下來,若是駕崩,我女兒可以改嫁。”
義父啊,我還沒出征呢,你就這樣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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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8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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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京都是個墨客雅士聚集的地方,朝中更是不乏文采斐然之輩,不過,我卻真是極少看到能與義父一較高低的,無論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風度還是信手拈來皆文章的才學。
而歲歲顯然很好的繼承了這一點,再加上自幼習下的武功底子以及兩年來在軍中的錘煉,儒雅風流中融合著幾分昂然陽剛,真不知迷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歲歲和月月這對龍鳳雙子,在十歲以前幾乎是從長相到個子都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那之後,歲歲開始飛速竄高,骨架也漸漸長了開來。待到幾年過去,已比月月高了一個半頭不止,能夠居高臨下拍著照舊欺負起他來毫不手軟的妹妹的頭頂心歎氣了。
至於兩個人的模樣,怎麼說呢,反正我一直覺得歲歲的五官生得要更加精致漂亮一些,當然,這種念頭是萬萬不能表露出來的。
記得大概在我七八歲的時候,有一次誇歲歲長得好看,小孩子嘛,都是有什麼說什麼,我是真覺得他比我所見過的那些大臣啊太監啊神馬的要好看很多很多。
沒想到話一出口,義父衝過來一把抱著歲歲拔腿就跑,像是生怕我變成大老虎吃了他兒子似的。
後來我終於明白,他不是怕我變成老虎,是怕我變成色狼……
這讓我感到很是冤枉,因為我就算真的想對歲歲色上一色,也有賊心沒賊膽,義父未免太不了解自己閨女在捍衛龍根主權方麵六親不認的決心和魄力了……
(十)
跟義父議完事,我在一片翠竹旁遇到了匆匆而至的歲歲。
想是剛從禁衛軍中操練回來,一身白色薄甲尚未來及卸下,快步行走間,與腰間佩劍碰撞出輕輕的金戈之聲。
他見到我似乎並不覺意外,恭恭敬敬施了個武將之禮。
我無奈受了。
月月從會說話起就一直叫我‘憶哥哥’,這麼多年來從未變過。而歲歲則先是喊了我幾年‘義兄’,伴讀之後就改稱‘皇上’,入朝為官之後,更是無論人前人後都將臣子的本分儘了個十足十。
月月總是說他像個小老頭一樣迂腐,他則總是笑一笑並不辯解。
我知道,他是怕被人說,仗著是我的發小便恃寵而嬌。也怕但凡有個行差踏錯,會被有心之徒抓到把柄趁機對仲父或者蕭家不利。
他的心思我都明白,我隻希望,他的諸多顧忌裡沒有‘伴君如伴虎’這一條,就夠了。
“你這麼著急趕回來,是為了找我吧?”
“回皇上,是的。”
“仲父都跟你說了?”
“臣不讚同皇上禦駕親征。”
“你應該知道,我為何要這麼做。”
“臣明白。”
“我雖已親政多年,那班老臣子卻還是將我當成一個奶娃娃指手畫腳。這場仗來得正好,既可用戰績堵住他們的嘴,也可培植我在軍中的勢力,你為何要反對?”
“於公,此戰甚為凶險。於私,臣不想讓妹妹擔心。”
“好打的仗,又何須我親自出馬?至於月月,我本就沒打算告訴她,所以才拜托血玉盟的盟主教她一套掌法,好讓她暫時留在總舵不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