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華采幽這個半吊子生活專家在,蕭氏夫婦很快便在小鎮安定了下來。
每隔三五日,兩人便會結伴步行去鎮上添置一些東西,比如日常用品食物調料還有文房四寶以及藥材什麼的。
由於蕭莫豫對筆墨紙硯具有近乎偏執的變態要求,所以在挑選購買的時候一點兒也不像個二傻子,這直接導致了正處在中年危機的店老板完全沒有辦法爽到,於是不僅不給折扣反而還給提了價。
當家方知柴米貴的家庭主婦華采幽,隻允許這種傷及荷包的情況發生了一次,之後的每回趕集,她跟蕭莫豫都會先兵分兩路,一路去買紙筆,一路去買藥,然後在菜市場會合,一個負責被調戲一個負責收便宜。最後,夫妻雙雙把家還。
回到家,華采幽會先把大包小包分門彆類的放置好,接著就開始洗菜淘米燒水準備做飯。蕭莫豫在某次生火時險些嗆出人命後,就被徹底隔離在了廚房的大門之外,隻能乖乖趴在客廳裡的窗戶台上,眼巴巴看著蕭夫人忙進忙出。
在經曆了多次實戰後,華采幽認為自己的烹飪水準有了長足的進步飛速的提高,雖說有的時候外觀上還有一點點欠缺,但口感方麵幾乎可達完美之境界。然而蕭莫豫則堅稱這純粹是因為他們的味蕾已然被徹底摧毀,喪失了辨彆好壞功能的緣故。
不過無論如何,華采幽做的飯菜的味道,已深深烙印在蕭莫豫的記憶中,永遠都抹之不去。
閒暇時,蕭莫豫依舊是彈彈琴作作詩偶爾繪上兩幅畫,興致來了也會跟華采幽下幾盤棋。剛開始,即便被讓了十個子,華采幽也能敗得一塌糊塗。後來,雖然還是敗得乾淨利落毫無懸念,但不用被讓那麼多個子兒了,十九八七的漸次減少,終於到了隻讓三個的時候,她卻嚷嚷著總是輸沒意思拒絕再自尋其辱。
其實,過不了多久,華采幽就可以公平對弈甚至搞不好還能偶爾贏上一回,倒不是因為她進步神速,而是因為蕭莫豫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去維持一盤棋局所耗費的心神了。
這個冬天好像特彆的長,明明在時節上已經入了春,卻依然沒有絲毫轉暖的跡象,前兩日還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雪停後,華采幽獨自去鎮上添置物件。三個多月下來,小鎮的居民已大多認識了這個爽朗大方愛說愛笑的蕭家娘子,不過最近幾次都沒見到那個總是與她形影不離的夫君,據她說,是前些天受了些風寒所以不宜出門。
想想平日裡,那位蕭公子雖是風度翩翩俊逸非凡但常常會咳嗽幾聲,且身量瘦削臉色看上去也不大好,估計是個體弱多病的書生,大家於是紛紛表示了理解關切和慰問,算賬的時候又給打了不少折扣,讓華采幽樂彎了眼。
剛出鬨市,陰沉沉的天便飄起了雪花。
華采幽一路疾行,至鎮的西南角,見一人正撐傘立於田埂旁。
青布棉衣皮氈夾襖,與當地百姓沒有兩樣。隻是那骨子裡的清俊儒雅,那眉目間的寫意風流,卻是無論怎樣的尋常裝束都無法掩蓋的。
還有,那眼角唇邊所含著的繾綣柔情,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華采幽微微一愣,旋即快步迎上前去,皺眉嗔怪:“你怎麼出來了?是嫌自己晚上咳得還不夠厲害嗎?”
蕭莫豫笑著將傘傾過去:“我這不是看下雪了,所以給你送傘來麼?你若是著了涼,那誰給我煎藥呢,對吧?”
“對你個頭!就會找歪理。”華采幽將傘往他那邊推了推,又抬手撣掉他肩頭發端落著的雪片:“彆囉嗦了,快回去吧!今兒個晚上咱們做八寶辣醬吃,張大媽說這玩意兒特彆開胃。”
“開胃?”蕭莫豫猛地挑高了眉梢,直勾勾看著她重重衣衫包裹下的小腹:“你想吃酸的還是辣的?我記得有句老話好像講的是‘酸男辣女’……或者,你兩樣都想吃?”
“……那還有老話說肚子尖尖是女兒肚子圓圓是兒子呢,你想讓我的肚子是尖的呢還是圓的呢還是又尖又圓呢?”
蕭莫豫摸著下巴沉吟片刻:“可以一會兒尖一會兒圓。”
“……你當變戲法啊!就算變戲法也沒那麼快能知道有沒有懷娃娃好不好?”華采幽沒好氣拉著他的衣袖就大步往前走:“我不僅想吃酸的辣的,還想吃甜的苦的!我的胃口不用開都好得很,不像某人,這麼大了吃飯還要彆人哄。”
“油菜花,這叫夫妻間的情趣你懂不懂啊?”
“不懂,我隻知道你今天晚上如果不把我給你盛的飯全部吃光,我就把你做成乾煸小墨魚蘸醬吃!”
蕭莫豫苦著臉,像個在外麵偷玩被家長抓住的小孩兒似的,被華采幽一路嘮叨一路拖著走。
快到家時,蕭莫豫忽然停住腳步,反手使力,將猝不及防的華采幽給拉得往後一個踉蹌,恰恰跌入他的懷中:“油菜花你看,這雪花就像是隨風輕擺的柳絮,飄落在田間地頭,融入原本的皚皚白雪,未留半點痕跡,真美。”
華采幽順著他的手指,看著不遠處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景象,又偷眼看了看他那仿若是在欣賞絕妙美景一般而興奮滿溢的容顏,隨即輕輕將頭倚在他的肩窩,伸臂緊緊環抱住他的腰身,然後笑嗬嗬地說:“是啊,真美!”
兩人便這般相依相偎著看飄雪,共撐一把傘,直到日薄西山。
到家後,華采幽先是讓蕭莫豫喝了一碗熱乎乎的薑湯,又燃起火炕暖爐將他塞進被子裡,這才出去忙做飯。
待到一切搞定進來一瞧,隻見蕭莫豫正裹著被子伏在床頭案桌上奮筆疾書。
燭光搖曳滿室昏黃,他執筆的手依然蒼白修長,卻骨節根根突出。依然穩定有力,卻時常微微顫抖。不過薄薄的兩頁紙,可為了寫出一貫的蒼勁字體,額頭已滿是細密的汗珠。
到這兒沒多久,蕭莫豫就開始動筆將蕭家有關的東西事無巨細全部寫下來,像他日常處理事務那樣,紛繁複雜但條理分明。時至今日,已裝訂了厚厚的八大冊。
這些,是他留給日後的蕭家掌門,華采幽的。
半個月前,他又陸續寄出幾十封信,給族裡信得過的長輩和商場上交情過硬的朋友,以及江湖上和朝堂裡所有靠得住的力量,以確保華采幽能夠順利接位並最大限度減輕她的負擔。
華采幽知道,以蕭莫豫目前的身體狀況不應該再如此勞心勞力,但更知道,不讓他這樣做會讓他,走得不安心。
她答應過,要幫他守住蕭家的百年基業。她明白,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來陪她一起度過將來的風風雨雨。
所以,她隻能靜下心來聽他一件件的交代看他一步步的安排,與他一起分析接下來將會麵對的局麵狀況,該如何應對化解。
怨隻怨,當初她為什麼不多學一些,那樣,就可以讓他現在少累一些……
“吃飯啦!”
“嗯。”
“飯涼啦!”
“嗯。”
“出太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