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因為一個女人,父親深愛著的女人。我本不叫魏留,表字也不是常離,但五歲的時候,父親堅持給我改了名改了字,母親一怒之下重病不起,纏綿病榻幾年後還是去了。父親愛著的女人不是母親,卻讓母親的兒子來銘記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愧疚。很荒謬很諷刺,是不是?”
“你父親是在後悔,因為當初沒有挽留,所以才會導致與心愛之人的長相離彆?”
“就算留,也一樣會走。父親的妻子隻可能而且永遠隻有母親一個,因為他要靠著駙馬的身份來換取朝廷的信任,來保住他世襲的權力和名位。”
“原來,你的母親是公主……”華采幽想了想:“怪不得安陽會喊你表哥,而你又那樣抗拒與她的婚事。”
“魏家世代與皇族結親,我卻偏不!”魏留冷肅的神情裡滿是俾睨的狂傲:“我要靠著自己的力量守住這一切,而不是皇家的恩賜。”
“恭喜你,做到了。你不僅守住了雍城的家業,而且走入了京城的核心。挾不世之戰功,擁半國之兵力,翻手為雲覆手雨,便是這天下,與你而言也不過是探囊取物。”
“我想要的,幾乎都得到了……”魏留斂了鋒芒,眉宇間染上一層淡淡的落寞蕭瑟:“母親去世後沒多久,我便跟著一位名師遊學四方,十餘年來未再踏入家門半步,直到父親彌留之際方回來接掌雍城大印。父親臨終前交代給我的最後一件事情,是繼續找尋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他沒有辦法給愛人名分,至少,也要給孩子姓氏。我對父親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不解,我不明白如何竟會為了一個女人,而牽掛一生而鬱鬱一生。直到,我遇見了你。”
華采幽笑了笑:“如果我能化解你對你父親的心結,那麼我很高興,但是,也僅此而已。”
魏留偏首打量:“阿采,你變了很多。”
“那當然,都為人*妻為人母了,還能不變?”
“我想,讓你改變的應該不止是角色的轉換。”
“沒錯,還有身份,我現在是即將上任的蕭家掌門人。”
魏留望著透出一點燭光的窗戶,那後麵有正在安睡的父子三人。
“你竟始終不來找我,他竟當真不肯低頭。”
華采幽被這句仿若自言自語的話弄得愣了一愣。
魏留又自懷中取出一個錦盒:“告訴他,這次我什麼條件也沒有,儘管放心服用。他的那把硬骨頭再熬下去的話,就該油儘燈枯了。”
“這是……”
“阿采,你是不相信我能拿到解藥,還是不相信我會把解藥交給你?”
華采幽沒有回答,因為她此時此刻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已經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魏留輕輕歎了一下,執起她的手,將錦盒放入她的掌心:“阿采,我得到了一切,隻除了你……”
轉身離去,黑發黑裘融入蒼茫夜色。
摘片樹葉,一曲哀婉音符隨風飄散。
因為是心愛的人喜歡的曲子,所以也是父親喜歡的。
紫雨吹奏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阿采教給她的,還以為阿采當日隻聽我吹過一次,便記下了。一時按捺不住欣喜,遂提筆寫信,然而回信中的內容竟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這曲子,如何能是柳音最喜歡的?
‘無名教’,我知道是那個女人的兄長為了替妹報仇而特意創立來與父親作對的,十餘年來兩方麵互有勝負糾纏不休。我早就有意將其連根拔除,卻未料苦心布局竟還是讓新教主鑽了空子。之後幾番較量,雖然沒能徹底鏟除,但終是殺了那柳音,沒了首領的烏合之眾,已不足為患。
無名教,老教主,那個女人,新教主,最喜歡的曲子,柳音……
我不願繼續想下去,可不得不去查。
沿著這條線索,找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忽然想起,那兩次正麵交鋒的時候,柳音其實都沒有使出全力,明明有重創我的機會卻到最後關頭變成了破綻。我本以為,是由於他太年輕對敵經驗不足所致。然而,搜集回來的情報上卻明白無誤地寫著,他是如何一步步從地獄一般的修羅場裡走出來的,那是個時時刻刻都要以命相搏的地方……
唯一的解釋,他知道我是誰,也知道自己是誰。
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彼此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相連。
我砍了他一劍,擊了他一掌,最後,捏碎了他的骨頭。
而他,沒有做半點對我不利的事。恐怕,就算是那個與我做交易的所謂籌碼,也是假的吧……
我與他僅有的一次不涉及生死的接觸,是在‘銷金樓’的門口,他撲過來抱住我說:“客官求求你,來澆灌我的小菊花吧!”
真是個愛玩愛鬨的孩子,那樣的年輕,笑起來神采飛揚。
隻是,太過單薄……
當我打在他胸口的時候,當我捏住他肩胛骨的時候,都能清晰感覺到他的清瘦。
我想,那種感覺,會一直殘留在我的指間,永生都揮之不去。
阿采,是我愛著的,是我不擇手段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女人。我確定,總有一天,我會走到她的麵前,而且,這一天指日可待。
然而,我隻能停下。
因為他對我說:“積點兒德吧!你已經擁有了那麼多,又為何還要如此執著?”
他對我說的這最後一句話,我應了。
柳音,你本當姓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