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眸深沉,淺藏懷念與悲傷。
是很不適合出現在這張臉上的神情。
厭惡、輕蔑、高傲、憤怒、殺意凜凜,似乎這些才與她相配。
秦姝之頓了頓,望她一眼,收回視線繼續處理奏折,卻沒有取下頭頂的花環。
蘭景淮也未再開口,隻是低頭看著她,沉默而仔細,像一尊靜默的石雕,看了很久很久,眸中血色時而流轉時而平緩。
“陛下。”
直到最後一本奏折批完,秦姝之終於放下筆抬首,探尋地與其對視。
“陛下無事可做嗎?”
“嗯,挺無聊的。”蘭景淮歪頭,笑了笑。
“既如此,我有一事相求,可否請陛下為我安排?”
“你說。”
“我曾有一貼身宮女,如今流落城中,如今我伶俜獨居殿內,希望她能回宮伴我左右。”
[貼身宮女?不會是她的暗衛頭子吧…]
丁小五不安吐槽,看到蘭景淮突然色變。但其脫口而出的卻是:
“獨居?我是死人嗎!?”
丁小五發誓,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宿主不滿委屈得如此之真實,不含虛作假。
[……]
秦姝之也沉默了。
“不是。”她頓了頓,眸色漠然:“但沒有差彆。”
丁小五再次:[……]
紮心了姐姐,死變態的心大概要被紮透了。
蘭景淮眼盛赤血,乍似憤怒,卻湧動一絲複雜,有細微的水光一閃而過。
她盯著她,沉默片刻才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你希望我死嗎?”
秦姝之取下頭頂的花環,低頭靜視,淡聲反問:“你是誰?”
重來過四次,抹殺掉四個與她並無大仇怨的靈魂,這是她基本了解大致狀況後第一次再問出這個問題。
“……”
她張了張口,一字一句認真道:“景淮,蘭景淮。”
秦姝之抬頭,凝視那雙血眸,長睫輕顫,將手中的花環放至桌上,“是嗎。”
敷衍地隨口反問,她起身便欲離開,態度並不急切,但卻有種逃避著什麼的虛假感。
連先前請求的結果都不再問了。
可她還是沒能走遠,便被一股巨力拉了回來。
平常懶懶散散、看似柔弱的女人,突然爆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力氣,撲上去拉扯著她,重新按回椅子上,雙臂將其整個人圈禁在內。
秦姝之僵硬的臉上微微蹙眉,眼眸低垂,並不抬頭看她。
聖女反常的樣子不常見,每一次都與蘭景淮有關。
恍似雕像撲簌撲簌落了點石屑。
蘭景淮手上沒有錘子,但她眼裡有燎原的火。再無情的草木,被灼燒時也會枝葉卷曲,發出聲響。
丁小五看不出宿主是突然失控,還是卸下偽裝露出了本性。
總之她看到蘭景淮半撲在秦姝之身上,雙手捏著她身後的椅背,指骨蒼白無色,木頭已經扭曲變形。
她如一頭被激怒的猛獸,劇烈的靈力在體內翻滾衝擊,憤怒,怨恨,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女人。
從她眉間那一點朱砂,到她烏青的唇,再回到那雙無波如枯井的眼眸上。
可她沒有做出任何攻擊舉動,呼吸壓抑著,那些情緒也並非落在秦姝之身上。這令她看起來如同其掌下的木頭一樣扭曲,似被煆燒的枯枝。
“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同意你的請求。”蘭景淮紅唇翕動,嗓音暗啞。
秦姝之在觀察她,微微恍神,“何事?”
蘭景淮不言語,蒼白的手指一點點鬆開,轉落到了她的雙臂上。血液緩慢回流。
隨後她彎腰,將額頭抵在女人清瘦的肩頭,像行禮後的叩首。
“去床上,陪我睡一覺。”
“我累了。”
秦姝之默然垂眼,看著散在身前赤紅的發尾,"是。"
“不,不要說是。”蘭景淮驀而抬頭,緊盯著她,目光懇切:“要說,好。”
她眼裡閃過一絲茫然,但還是頷首:“好。”
是和好有什麼區彆嗎?丁小五心中疑惑,然而沒想明白,最終歸咎到了宿主神經質上。
野獸似乎輕易收斂了凶性,鬆開她。兩人起身走到床邊,一裡一外躺上去,離得不近,井水不犯河水。
蘭景淮習慣性躺在外側,一個無法躲藏,但易進攻的位置。
她很快睡熟了,甚至沒再多和秦姝之說一句話,妖冶眉眼壓著很深的疲憊。
那些疲憊是由很多深重的情緒砸上去的,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就在加碼。
不斷不斷地加碼,等來今日一個落不到實處的短暫爆發。
秦姝之側過頭,看看她的臉,又望向她沾血的手臂,一些墨青在瞳中流淌,隨後遮於眼簾之下。
對於身側這道不同尋常的靈魂,最初的殺意,逐漸轉變成探究。
可這份探究中藏了至深的恐懼,令她觸碰一下都似被火燎。
…
這兩人之間的氛圍很奇怪。蘭景淮的態度也十分古怪。丁小五一直在觀察,將一切看在眼裡。
所以當宿主睡醒之後,她拋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和秦恕以前是不是見過?]
但問出之後又立刻被她自己駁回了。
[不可能…兩個世界的人怎麼可能見過,時空壁壘可不是那麼好穿的。換個問題,你曾經是不是認識一個和她長得很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