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之筆尖拂動,頭也未抬:“無關緊要。”
葉流青無意識擰緊了眉。
“您似乎有些與往常不同了……”
秦姝之終於抬眸,目光無瀾,“何處不同。”
葉流青抿唇一時無言,沉默地與她對視。
她不知該如何開口,曾經的聖女殿下,眼裡是有人間、有萬物的。
而如今的陛下,比學院裡那尊石雕還無情,丹鳳眸中所蘊,具是涼薄而無情,眸光黑而清,恍似一輪被烏雲遮蔽的冷月,神秘蒼遠,沉重而寂寥。
最終她還是搖頭,不提半語,隻轉口問:“陛下準備何時出兵圍剿景淮帝?”
“不出兵,蘭曜清不能死。”
秦姝之拿起玉璽在折子上按上印章,心道,她還沒有找到一個答案。
不安的預感果然應驗,葉流青睜大眼不可置信:“為什麼!?”
“難道真如您曾對穆貴妃說的那樣,顧忌上萬士兵性命,所以不願開戰嗎!?”
“無需多問,我自有打算。”
“陛下,請以大局為重!切莫心慈手軟!”
“退下罷。”
“……”
葉流青不甘地低頭,抱拳:“是。”
她轉身離開房間,步入院中,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天。
今日天氣有些陰沉,厚重的雲層沉甸甸的壓在上空,與東昭入侵皇宮那日相同,令人一陣焦躁煩悶。
暗衛隊安插進來的人在偷偷打量著她,不敢擅自妄動,謹慎地等候命令。
葉流青毫無避諱地朝她們走過去,帶人進了她們的住所,不忘將門關緊,並留人在門口把手。
她知道景淮帝對這些探子們的來曆門兒清,所以沒必要遮遮掩掩。
兩個小宮女行了一個簡單的禮,恭敬道:“見過大人。”
葉流青頷首,麵色嚴肅地注視二人:“將與陛下有關之事儘數告知於我,一個細節都不能漏。”
小宮女敏銳察覺到女子的情緒並不好,心中又謹慎幾分,為難道:
“陛下平常很少出房門,每日批完奏折便開始修煉,中午與傍晚會去小庖廚給景淮帝做飯,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行動。”
葉流青眉頭緊蹙,“僅此而已?”
宮女點頭:“僅此而已。”
聽起來沒有任何異常,怪不得每次傳出的信都乏善可陳。可這如何會讓陛下變化如此之大呢?
“那蘭曜清每日都在做什麼?”她試圖再找出一點不對勁兒來。
“她幾乎每日都會出門,我們難以了解到她的準確動向。但約莫都是在四處遊玩,有時會帶幾條魚回來,有時捧回幾個泥偶,昨日還帶了一個花環,似乎是贈給了陛下,如今仍擺在陛下房內的置物架上。”
花環?葉流青回憶起方才屋內的布置,想起牆邊的置物架上確實有一個花環,但花朵很新鮮,並不像擱置了一夜的樣子。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她發現自己不太敢去想是誰在耗費珍貴的靈力為花環保鮮。
那景淮帝性情莫測,行事古怪,平日異常懶散,連政務都敢丟給陛下處理,卻從不吝嗇於靈力消耗,無論是清理血跡,還是以殘暴手段殺人,皆無所顧忌,似乎給一朵花輸靈也不足為奇。
可是……
萬一是陛下所為呢?
如果真是陛下所為,又為什麼特意給蘭曜清帶回的一個普通花環供靈?除非……
葉流青麵色煞白,冷汗直流。
如此質疑陛下,堪稱大不敬,簡直罪不容誅!可一旦思至此處,那種種指向於此的異常就再也難以忽視了。
她快步走出房間,直衝進自己分配到的屋子,反手關上門,翻找起帶過來的行禮。
掏出一個上鎖的木盒,從袖中拿出鑰匙打開,裡麵是這些時日從宮中傳出去的所有密信。
她取出來一張一張翻看,捕捉其中的蛛絲馬跡。
“陛下做出難以下咽的食物,被景淮帝全部吃下…”
“陛下抱景淮帝去後花園…”
“陛下每日為景淮帝做午晚餐…”
“陛下命宮人為景淮帝研磨辣子…”
“景淮帝在院中竹林捏了很多陛下的泥像,擺成一株蘭花草的形狀…”
“陛下拒絕了李世昌的投誠與出兵建議…”
“穆憶柳跪求陛下圍剿景淮帝,再次遭拒,憤恨暴露城中暗衛隊與上萬精兵,景淮帝出現,以血腥手段殺死穆憶柳,並未與陛下計較…”
“景淮帝將奏折全部交給陛下處理…”
葉流青口中喃喃自語,快速掃過一頁頁密信,冷汗津津。
“這正常嗎?合理嗎?為什麼景淮帝如此不作為,任由陛下掌握上萬修士,還將政權拱手讓人…”
先前依靠對陛下的盲目信任壓下對這種種異常的疑惑,如今相見後一息間儘數湧上心頭。
“還有呢…還有……”
“最初陛下為何在無數大臣請命死戰時一意孤行,選擇不戰而降?當時我知南霖勝率不高,並未反對,可如今再看,是否也有什麼隱情…?”
葉流青無數次想把思緒從那個可怕的方向上拉回來。可一旦產生懷疑,就再難以回到原點,理智在不斷加深的疑點下搖搖欲墜。
“可這說不通…陛下如何會對景淮帝另眼相待呢?那景淮帝性情邪佞,弑兄殺父殺人如麻,除了一副好皮相與高修為,無任何值得人傾慕的。”
“尤其這麼短的時間…這麼短的時間,不可能…不對!有可能的,是東昭!!”
激烈的情緒將眼白染上血絲,葉流青近乎神經質地在房內來回徘徊,“是東昭,是東昭啊…”
“蘭曜清是東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