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氣氛也不太好，江眠最開始以為是隻有廖老大，結果好家夥一進辦公室五個老師盯著他，他深知這是一場不得不赴的鴻門宴。

他站在老師視線中間，低著頭沒有說話。

“你怎麼回事？”廖老大問。這次成績出來之後五個老師都找上了他。江眠本來是他們班最有希望的學生，結果突然變成了最後一名，老師也不能接受。

廖老大和他們說了上回物理考試之後他們的談話，其他老師都表示荒謬，怎麼可能就忘得這麼一乾二淨。

情緒最激動的就是語文老師。

“他這根本就不是忘不忘，他就是態度問題，古詩詞都能寫對，結果作文給我寫一段話？江眠就是態度出問題了！”

其他老師也紛紛附和，江眠卷子上的問題完全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態度問題。

廖老大把他們安撫了之後說一會兒把江眠帶過來好好處理這件事，所以就有了這一次的鴻門宴。

“江眠，你到底怎麼想的。”語文老師也跟著問了一句。

江眠搖頭：“學渣考這個分數很正常。”

數學老師一向是急脾氣：“你是學渣嗎？你自己問問你自己你是學渣嗎？”

“我之前可能不是，但是我之後是了。”

數學老師直接氣得站了起來，“江眠你這個態度到底是給誰看？我不知道是不是誰惹你了，但是你覺得你用自己的前途來報複是很爽的事情嗎？還是說，你壓根就不想讀書了。”

廖老大也站起來打圓場，“你先彆生氣，消消氣。”然後又轉過去看著江眠，說：“你就說說你現在是什麼想法，我不知道你這學期是怎麼呢，但是你就表個態，要不要學，想不想學。”

“我要學，但是成績也隻能這樣。”江眠還是毫不鬆口。

“之前我讓廖老師讓你去參加物理競賽，你不去，我也沒說什麼吧。你之前一直是我最好的學生，現在我最好的學生用這個成績來交差，你不覺得離譜嗎？”物理老師一直是他們班最溫柔的一個老師，就算是他們考最後一名的時候，物理老師也沒怎麼給他們說過重話。但是這次對著江眠，他是真的生氣了。

物理出個苗子不容易，江眠一直是他最器重的學生，也是他最喜歡的學生。

江眠低頭，“對不起。”但是還是一副不悔改的樣子。

廖老大也被氣得夠嗆，連說了好幾個“好”，然後說：“既然這樣，你就停課，等你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再回來上課。”

江眠沒有說話。

“停課之前先把家長叫過來！”廖老大聲音拔高，“是不是我從來沒請過家長你們就覺得我不會那樣做？”

“我一會兒給我媽媽打電話，讓她過來。”江眠還是不退讓，其實他還沒想好怎麼和家裡人說這件事，但是可能是年齡還是不同的，他覺得不是那麼害怕。家裡人是依靠，不是刺向他的利劍，他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覺得他媽媽會理解他的。

幾個老師都拿他沒辦法，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老師，我能進來嗎？”

是於桅的聲音！江眠瞪大眼睛，突然感覺到有些緊張。

“進。”

於桅開門進來，站在了江眠旁邊，他看著那幾個老師，幾個老師也盯著他。

於桅他們也熟，這次成績和江眠半斤八兩，差點就墊底了的存在。

“你過來乾什麼？”廖老大問他。

“我和江眠成績差不多，老師如果想懲罰江眠什麼，我也應該和他一樣。”於桅說得理所當然。

數學老師嗤笑一聲：“對，你們倆關係好，一起遲到一起不寫作業，然後一個當倒一一個當倒二是不是？”

江眠和於桅沒說話。

廖老大反而問江眠，“你是不是和於桅關係好？”

江眠沒有回答，而是反問：“說我就說我，帶著於桅說有什麼意思，我們兩個的情況又不一樣。”

“好，你們關係好，你們為了對方都可以懟老師了。”廖老大說著，然後轉頭麵向於桅：“你怎麼進學校的你知道吧，你知道你能不能繼續在學校其實我就可以說了算。”

“於桅，你從今天開始停課，什麼時候江眠考回年紀前五十了，什麼時候你再回來上課。”

江眠火了：“考倒數第一的是我，關他什麼事？”他知道於桅在這念書和廖老大有關係，但是他沒想到廖老大會用這個來威脅他們。

“我不準備懲罰你，他停課事因為他考了倒二，這個理由沒問題吧？！”

“沒問題。”於桅一口就應下來了，絲毫不管江眠看著他的目光。

“那我呢？於桅考了倒二都要停課，我是倒一我是不是也要停課？！”

廖老大笑了一下，“你之前自己說的，你們兩個的情況不一樣。”

江眠還想說什麼，但是於桅拉住了他，江眠轉過頭看向於桅，於桅輕輕搖了搖頭。江眠不知道搖頭是什麼意思，但是他還是閉嘴了。於桅的話比什麼都好用，這是真的。

然後他們兩個就被請出了辦公室。

走廊上比辦公室溫度低一點，江眠覺得有些冷。但是更多的是無措，他不知道為什麼是這樣一個結局，他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受到懲罰的是於桅。

明明，明明這是他的主意。

他站著不動了，於桅也不拉他，就站在那裡安靜陪著他。

過了好久，江眠緩緩開口，“對不起。”

其實於桅沒想明白江眠為什麼要道歉，但是他還是忍住了自己帶刺的話，而是難得笑了一下：“沒關係，是我該謝謝你。”

“你真的沒讓我考倒是第一。”

-

於桅在得知江眠是倒數第一的那一瞬間，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月考之前江眠的那句“你相信我嗎？”。

他知道江眠的水平是什麼樣的。

沒有傳說中那麼厲害，但是絕對沒有自己這麼菜，那一瞬間他就想明白了江眠是怎麼那麼篤定自己不會是倒是第一的。

因為他會把倒數第一這個位置占了，那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倒數第一了。

這是一個笨方法，但是是最有用的方法。

然後第二個想到的就是，江眠為什麼要那麼做。隻是為了證明他能做到這件事？

於桅又開始在心中評估自己，他身上到底有怎麼樣的寶藏，吸引著江眠不斷靠近他，吸引江眠不停為自己做一些事情。

才兩個月，才兩個月。

在於桅的世界裡，一切穩定的關係，都需要時間去慢慢構造。他不覺得兩個月可以乾嘛。但是就是這兩個月，讓天上星來到了他這個地上石身邊。

星辰說他也要變成石頭，就算之後再也不能發光了，也要在石頭身邊。

他何德何能，又或者說，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於桅想不通，但是他還是果斷出了教室，追到了辦公室。

他在門口聽了一會兒。

原來不止是他，所有人都不知道，星星為什麼要變成石頭。

然後他進去了。

進去最後看看星星，然後把他還給天上。

-

江眠渾渾噩噩的，甚至不知道於桅到底什麼時候走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旁邊的桌子已經空出來了。

他追出去，外麵下了小雨，他看到了於桅的背影，已經出了校門。

他背著一個書包，沒打傘，孤零零地站在雨幕之中。

“於桅！”江眠大喊。

於桅停下了腳步，但是沒有轉頭。江眠第一次覺得三中地大門真的太大了，把他關在裡麵，無論他怎麼努力他都出不去。

“回去吧。”是於桅在說話，於桅讓他回去吧。

但是雨幕中的於桅是那樣孤單，江眠甚至有種他會轉瞬即逝的錯覺。沒有什麼能抓住於桅，沒有什麼能抓住於桅。

於桅還是走了，沒有再管江眠在後麵嘶吼的聲音。

於桅走後，江眠會打於桅的電話，但是於桅電話一直關機，他在於桅家樓下蹲守，沒有人，他甚至去了於桅常去的那個網吧，也沒有人。

於桅消失了，乾乾脆脆，徹徹底底。

江眠在於桅樓下蹲守的時候看到了於桅的媽媽，他本來想上去問問阿姨於桅的消息的。但那時於桅的媽媽身邊還跟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看起來和於桅差不多大，和於桅媽媽長得很像，眉眼一模一樣。

然後江眠就聽到了那個男生喊於桅的媽媽，“媽媽。”

江眠頓住了，他之前從來不知道於桅有一個弟弟或者是哥哥。而且於桅媽媽和這個男生的相處模式是那樣自然，看著根本就不像之前他看到的那樣。

江眠最後還是沒有上去打擾，他隱約有猜到於桅和家裡的關係很一般。但是對比於桅媽媽和這個男生的相處模式，他才知道這種一般或許可以理解為差。

然後江眠想問於桅的同學，比如之前那個孫權。但是孫權早就已經把他的聯係方式刪了。他再去加的時候也一直了無音訊。

而如今他呆的這個班，就更沒有希望了，於桅本來在這個班就隻呆過兩個月，班上也沒有其他人和他熟識。

而大多數班上的人就像沒有意識到班上少了一個人似的。但是也怪不得他們，畢竟於桅，在這個班上除了江眠他自己，和誰都不熟。

隻有一張五千第一名的獎狀，告訴江眠，確實有於桅這個人存在，他還曾經撞進過對方懷裡。

然發瘋一樣找於桅，即使知道找到對方也沒什麼用，但是他就是想見見於桅。

他越發沉默，每天回家就盯著他窗前的那堵牆，祈禱著會不會有那麼幾聲嗚咽從後麵傳出來。

於桅停課會去乾什麼？是不是會進監獄，是不是會重複他的命運？是不是，他的存在隻是加速了一切的發生，是不是他注定救不了於桅。

就像是上輩子，他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了無數次的於桅，但是沒有一個是真正的於桅。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上輩子於桅死了之後，有一次和朱元迎聊天的時候，朱元迎提到了他。

他說他以為江眠會很傷心，對於於桅死了這件事，

江眠不解，為什麼會傷心啊，他們不就是普通同學嗎？

朱元迎說他以為他和於桅關係很好，因為於桅休學的時候據說他哭了好久，之後還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就再也不提於桅了。

江眠對這些沒什麼印象，就笑著應和。

少年時期的友誼嘛，就是這樣變來變去的。

然後在某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其實也不是夢，就是他上輩子的一些事，但是這次是由於桅的視角。

他看著他自己進了一所很好的大學，畢業，找工作，慢慢變成熟。夢裡的江眠好像一點都不快樂，但是是那麼真實。江眠甚至在自我反思，自己上輩子是不是真的這麼喪。

那於桅呢？他又在哪裡看著自己呢？

在人群，在那些江眠以為自己看錯的那麼多個人影中，有一個，是真正的於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