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碎碎念的消息,更多的就是穿插在這些消息中的“我想死。”
整整六年,這條消息以平均每天一條的頻率出現在這些消息之中。
隻有一天沒有出現這個消息,就是於桅出獄的前一天,然後他出獄那天的消息就變成了“我還是去死吧。”
之後就十多天沒有更新消息。
在更新就是,“沒死成,我舍不得你。”
於桅看到這條的時候真的不敢再看下去了,他從來不知道江眠這些年是這麼痛苦的生活著。
於桅自認為自己已經走出那一段了,他有新的人生,他開始接納朋友,他雖然對過往隻字不提但是於桅卻不再隻困在過往。
他沒想到江眠困在過去了,而且一直沒打算出來似的。
他怕要是今天真的是張海海把江眠帶走了,那江眠會不會真的就放下他做夢去了。
於桅感覺自己的臉濕了,他身上沒帶紙巾,他隻能蹭在他的袖子上。
他很想問江眠,當初他救黃麗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他會不會也覺得很對不起老頭,畢竟老頭對他那麼好。
於桅不敢回醫院,他出門打車回了山間彆墅。他直接來到了老頭墓前。
這一次回國其實他還沒有回來看過,但是墓依舊是很整齊,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一直修正維護。夜裡的山林很黑,一般人絕對呆不住。
但是於桅卻久違地感受到一絲安寧,這裡埋葬著他這輩子最愛的人之一,所以他不會感到害怕。
於桅記得上回自己回來也是在這裡呆了一下午。
他坐在墓前,對著墓說:“爺爺我又來看您了。”
好多話欲言又止,往事種種化作一句,“爺爺,您會怪江眠嗎?”
於桅問出口,又覺得好笑,“爺爺你怎麼會怪他,您要怪也是該怪我的,要不是我和您走得近,要不是我惹了黃麗那個瘋子,您是不會出事的,”
“哈哈,對啊,這麼簡單的道理我為什麼之前就不明白,您要怪也是怪我啊?我憑什麼覺得您會怪江眠?我憑什麼覺得您的死是江眠的責任?”
於桅想通了,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隻是在今天之前於桅不願意去想,他太痛苦了,於是他把江眠拖下水和自己一起痛苦,這是他的內心卑鄙所在。
“爺爺,我好像傷到了我愛的人。”
“他現在有重度抑鬱,隨時都有可能不要這個世界了,我今天下午看到他的時候他瘦了那麼多,他臉色那麼不好 ,但是我卻什麼都沒問,我還看著他喝酒。我差一點就害死他了。”
“他會不會也恨我啊,我把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是不是真的什麼都做不好啊,要是我當時跟黃麗回去多好啊,我最多就挨頓打,您和江眠都不會出事。”
“江眠那個時候才多小啊,十七歲,還沒有成年,當時在醫院看到那些該多害怕啊?”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這些。”於桅說,他以前從來沒想過這些。
於桅在墓前坐了一夜,陪老頭說了很多話,如果老頭在天有靈的話,這會兒應該挺開心的吧,已經很久沒人陪他說這麼多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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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桅是天剛亮的時候回的醫院,江眠還在重症病房帶著,江眠媽媽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著。
她聽到腳步抬頭看,一雙發紅的眼睛可以透露出她昨晚一夜沒睡的事實。
“你來乾什麼?”江眠媽媽問,她的聲音裡麵已經帶上了疲憊。雖然於桅也一晚上沒睡,但是年輕人和江眠媽媽這個年紀的人還是不能比,於桅看著狀態要好太多。
於桅把自己買的早餐放在江眠媽媽手上,他對江眠媽媽說:“阿姨,我是來贖罪的。”
江眠媽媽突然有些繃不住情緒,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滾,她緊緊盯著於桅,好像想從於桅的這句話裡麵看出一點撒謊的跡象來,但是於桅坦蕩地站在原地,任江眠媽媽如何看都看不出破綻。
“你是來贖罪的?”江眠媽媽重複了一遍於桅的話。
於桅點頭,“您去休息一下吧,江眠要是醒過來看到你這樣又會擔心自責的。”
他走進江眠媽媽,江眠媽媽眼淚還是不停往下掉,過了好久好久才突然笑出聲來,“你們兩個人就折磨我吧。”
從江眠十七歲開始,要現在的二十四歲,江眠媽媽感覺自己太累了,已經失去再去分辨於桅說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的能力。
“你要對他好,你要是欺負他,他就真的死了,你一輩子都找不到地方贖罪!”江眠媽媽斷斷續續說了一些事,說完之後她接過於桅的早餐,慢悠悠朝醫院大門走去。
她是一個母親,她本不該把江眠留給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無數次的人照顧。但是江眠媽媽清楚的明白,好幾次江眠要活不下去的時候,嘴裡喊的都是於桅的名字。
隻有於桅能讓他死,也隻有於桅能讓他活。
她在那,隻能拖著江眠不讓他死,但是並不能讓他願意活。
江眠媽媽沒辦法救自己兒子,但是說不定於桅可以救江眠。
她走出醫院的時候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好射下來,她看著太陽眯了眯眼睛。
於桅坐在她之前坐的那個位置,看著江眠媽媽沐浴在陽光下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緊閉的重症病房的門,知道自己接過了一個很重的擔子。
但是就算是拽,他也要把江眠從黑暗中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