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丫鬟叫繡荷,是周氏外院的掃地丫頭,十四五歲的年紀,少女的麵龐初見姿色,小臉微微泛紅,一幅怯生生地模樣,也不抬頭,直盯著地上看。
葉瑾瑩心中好笑,自己既不是吃人的老虎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這小丫頭乾嘛這麼害怕。可轉念一想,自己離家三年,府裡添了許多新人,許多人不了解自己,還以為是什麼嬌縱任性的大小姐也不是不可能。
葉瑾瑩放下書,站起身來,笑盈盈地問道:“夫人召我有何事呢?”
繡荷搖搖頭,道:“奴婢不知道。奴婢是外院的人,隻聽了許大娘傳夫人的吩咐,來請小姐。”
葉瑾瑩點點頭:“好,我隨你去,走吧。”
兩人離開後花園,一路朝周夫人的院子走去。路上,葉瑾瑩悄悄打量了一下這小丫頭,雖說是年紀不大,但生了個俏生生的模樣。稚嫩青澀的麵龐上,已經開始幾分少女的瑰麗姿態,這碧色的衣裳更襯得她肌膚雪白。
“你的模樣很好看。”葉瑾瑩開口誇讚道。
繡荷顯然是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讚美之詞,一雙杏眼瞪大了些,白淨的臉上也泛起了紅暈,害羞道:“多謝小姐誇獎。奴婢不敢當。”
葉瑾瑩笑道:“你是新進府的吧?我之前沒在府上見過你,你長得好看,如果我見你一定記得你。”
繡荷點點頭,答道:“奴婢是黃溪村人,一年前被夫人和公子買回來的。奴婢家貧,前年又趕上大旱和土匪作亂,父母在那之後便雙雙過世,隻剩一個弟弟與我相依為命。好在能賣身到葉家當奴婢,這才能繼續生活下去。”說罷,眼裡又蒙上一層悲哀之色。
葉瑾瑩輕輕歎息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說這些的。”
可憐的姑娘,偏趕上這天災人禍,還帶著個小弟弟討生活。萬幸她模樣不差,能賣身為奴,碰上個好主家,已經算是不錯的活路了。兵荒馬亂的世道下,一個窮苦的男子尚且不能獨善其身,那窮苦人的姑娘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你是個有福氣的姑娘”,葉瑾瑩將繼續說道,“我今日若沒有聽見你的事也就罷了,我既然知道了便是隻有心疼你,日後若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你隻管來找我就是。不要害怕我是什麼大小姐,而且我和你一樣也是做姐姐的人,我希望你弟弟可以和我弟弟一樣,好好地長大。”
繡荷停下腳步,直直地跪在地上,俯身一拜,說道:“多謝小姐!府裡人都說小姐您善良和藹,您果然是菩薩心腸。”
葉瑾瑩笑笑,把她扶了起來,說道:“彆這樣,快起來吧。許媽媽還等你複差呢。”
葉瑾瑩扯了扯嘴角,心底滿是自嘲:葉瑾瑩啊葉瑾瑩,你當真是菩薩心腸嗎?隻怕是麵若觀音,心如蛇蠍。
她對一個初次謀麵的小丫頭這般好,不也是為了博一個好名聲,埋一顆好棋子嘛。她心裡何嘗沒有算計一番,這個小丫頭才入府不在彆處做粗活,卻被安排在夫人的院子裡,又加之聽她說她是“夫人和公子”一起買回來的,怕是那個混蛋弟弟對這個漂亮丫頭有什麼心思軟磨硬泡讓周氏買回來的,夫人不放心也是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在外院掃地,卻說明她還沒有得到什麼重用,沒什麼根基和複雜的關係,她自己說話做事倒也看著伶俐,若是能用上一用自然是好的。
正想著,已經來到了周氏住的“靜心苑”。主母的院落自然是不一般,幽深莊嚴的高堂大柱,精致巧麗的梁雕棟畫,四周皆是仿著京城樣式的漢白玉雕欄,從西南運來的金沙黑理石平整的鋪滿整個院落的地麵。屋內擺放的東西雖然不多,但每一件瓷器或者玉雕都是上上等的古董佳品,因為周氏禮佛,在主屋裡還立了一尊莊嚴的金佛,整日供奉。好一個氣宇磅礴,氣勢宏大的主母之院!十八年前這本是她母親住的地方,如今卻被生了兒子的周氏住得滋潤無比。
說起來這續弦的周氏也並非是惡毒至極的後母,若是誰的後母對前妻的孩子又打又罵反而證明這個女人介意嫉妒這個孩子。而周氏對於葉瑾瑩則是不冷不淡,或者說在周氏的心裡根本就不在乎葉瑾瑩,沒把她放在眼裡。因為整個葉家隻有她一個人有兒子,葉瑾瑜就是她最大的底氣。葉瑾瑩區區一個喪了母的女子,沒有父親依靠,沒有舅家幫扶,有什麼本事能威脅到她們母子?所以,周氏根本不會打不會罵葉瑾瑩,甚至有的時候她還會假裝關心這位繼女,這樣的輕蔑難道不是另一種折磨嗎?甚至比尋常人家打罵的折磨更加讓葉瑾瑩覺得恥辱憤恨。
此刻,周氏正端坐紅木高椅上,悠閒地輕吹著手中的茶碗。一件藍黑的金絲牡丹裙襖,陪襯的是一套墨玉的頭釵和耳飾,腕上是一對羊脂白玉鐲,明明就是三十五六的年紀,打扮的倒是老成。
葉瑾瑩輕輕撩開裙擺,跪下道:“給母親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