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的雖有風浪,但也算安逸。林洄白天去盼巧堂,晚上就賴著江鬱教他上課,上次的那本詩集早已是昨天的過去了。
“江先生”不用費心也不用勞神,這個學生不但學的快還能照顧他。昨夜下了雨林洄在書案前抄書,江鬱隨便拿了一本經易在看,看著看著就困倦起來,不知不覺就睡在了輪椅上,第二天醒來發現躺在自己屋的床上,脫了外衫和靴子,衣服和著,身上還多披了一層小被,被角掖的工整。
一向難熬的雨夜他竟也睡的舒坦。
他半睜眼望天,這個時辰林家四人應該已經去盼巧堂了。
轉眼已至夏末,昨夜風大,開窗能聞到院內草木的清香,他下意識的去尋找桃樹上燕子棲息的巢穴,可那處卻空無一物,隻有茂密繁盛的枝葉。
江鬱的心一下子揪起來,急急的把自己挪到輪椅上,手指推著輪子又費力的往屋外移去。
院內泥土蓄了一夜的雨水,泥濘濕滑,他越是著急木輪在濕泥上越是打轉,好不容易逃出泥坑到桃樹下,傾翻的巢穴壓著兩隻死去的雛燕,它們幼小的羽翼上沾滿了泥水一動不動被壓在下麵。
覆巢無完卵,代表吉祥的寓意隨之消散在雨夜裡,他多疑的性子犯了,懷疑這一切是否在警告他,如過去十幾年的歲月終究是一場空夢。
眼眶逐漸潤上紅,江鬱隻覺得水汽朦朧,含淚望著地上死去的兩隻小燕。
“嘰嘰——嘰嘰——”
正他絕望時刻,頭頂似乎傳來若有若無的叫聲,那麼急促無助。
江鬱無措間抬頭一看,在最矮的那枝樹杈上還有一隻黑羽黃喙的雛燕尚在堅持著。
它運氣好,巢穴傾翻的一刻被風吹落在了樹杈上,又有樹葉為它擋了一夜的雨水勉強存活至今,如今在那無助的求助。
江鬱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他著急想把它接下來可自己卻連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望著樹杈隻能乾著急,他下身的雙腿隻有一點知覺,根本不受大腦的支配,隻能借助雙手的力量扶著樹乾站起來,嘗試幾次最終都以力量不穩重心失衡告終。
最後一次他還因為重心偏移和泥地濕滑從輪椅上摔了下來,跪坐在地上的一刻他真的想大哭。過去從前能一口氣爬到家裡最高的那棵樹上的自己,如今卻是一個連站立都不能廢人。
這下他連回到輪椅上都是一種困難。
終於眼眶的濕熱再也承受不住心裡的悲憤,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他有些懊惱,一下一下捶打粗壯的樹乾,但比懊惱多的是恨。
這時候他無比期待能有一個人出現,幫他解決目前所處的困境,但同時他又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出現看見他這副落魄樣子,這是十分矛盾的心理,放在以前他會毫不猶豫的選後者,如今卻進退兩難。
江鬱蒼白的手指陷入泥地,冰冷滲著骨節從指尖流進心底,凍的他周遭麻木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突然江鬱的神誌被拉回現實,他感覺腰腹上一緊,一隻有力的手臂纏上了細腰,把他整個人騰空抱起來。
雙肩觸碰到寬闊的胸膛,很熟悉,這份感覺好像昨晚就經曆過,他頭頂有另一個焦急的聲音響起:“怎麼了!”——是林洄。
林洄剛進家門東西還沒來得及放下,就看見江鬱跪在院子的桃樹下麵手一下一下捶打樹,輪椅倒在一旁,他嚇的魂不附體,什麼都顧不得了,東西被他隨手一扔就匆匆跑過來。
江鬱被他抱在懷裡,眼裡滿是詫異,人還愣著的,兔子一般哭紅的雙眼根本避無可避。
林洄見他也不答話心裡更著急了:“怎麼了?是不是哪裡摔疼了摔傷了?腿傷了還是手傷了?”
他急的比熱鍋上的螞蟻還要團團轉,甚至江鬱如果再不答話他就要抱著人跑去縣裡的濟善堂找孫郎中了。
“你……你怎麼回來了?”江鬱終於回神,也顧不得手上的臟泥就去擦臉上的淚,手背在臉上糊亂的揉,顧不得體麵不體麵。
林洄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回肚子,如釋重擔,嗓音溫吞如水,他低頭問江鬱:“哭了?”
“沒!”江鬱急的一口回絕,“我沒哭!”
抱著江鬱的那個人突然輕笑,連帶著身體都跟著輕顫兩下,那個人問:“真摔疼了?”
“我都說沒!”江鬱有些生氣。
“沒摔還是沒疼?”
江鬱不作聲了,他是明白了,轉移話題的最好方法就是不理他讓他自己換個話題。
林洄見他不說話也不惱,抱著他顛了一下,蠻橫說道:“抱我脖子。”
江鬱不情不願的張開手臂抱住了林洄的全是肌肉的手臂和寬肩。
太輕了,這是林洄第一個想法。江鬱雖不矮,但整個人都充滿著病態蒼白,腰上沒二兩肉,林洄一雙手就能掐住,大腿都沒他小臂粗,整個人輕的跟片羽毛似的風大一些都能把人刮跑。
林洄麵上風平浪靜,心裡卻春風得意。他長的又高又大,肌肉健碩,一隻手臂就能穩穩地抱住江鬱,失了背上的著力點江鬱不由得把手臂收的更緊,幾乎和林洄臉貼著臉,林洄脖子上的血管和下巴上微小的胡茬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江鬱也是一個成年的哥兒,這麼近距離的看著一個男人怎麼能不臉紅,於是他彆過臉去,不看林洄。
林洄倒不知道他心裡的這些糾結,隻是一隻手抱江鬱另一隻手扶起倒地的木輪椅,輪椅年久有些陳舊,又狠狠摔了一下,一些零件上出現了裂口有些變形,還沾了一身的泥水,他不能讓江鬱坐這樣的輪椅。
他隻把輪椅扶起來,沒有猶豫的開口:“這椅子臟了,我收拾一下再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