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什麼的張寧撲哧一聲仰天長笑,淚水自眼瞼收回,站在原處淡聲稱讚,“好極了,好極了……”
他早該意料到的,自十四歲那年,他就已經沒有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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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寢宮,從昨夜林洄住處歸來,江鬱便一直宿在皇宮內,早上躲在勤政殿的簾子後麵又聽了一場好戲,現下用過膳坐在棋盤前像楚江昭那樣同自己博弈。
隻是他沒辦法像楚江昭那樣平衡棋局,幾個回合下來黑子大殺四方,白子落敗。他搖搖頭,重頭來過白子又占據主位,黑子惜敗。
幾局下來,結果反反複複,他心底驀然有道聲音再問:你到底是執棋者還是棋子?
“心如棋,你心不靜偏心一方,另一方隻能敗北,始終無法平衡黑白子的勢力。”
他同自己博弈的太認真,竟不知何時楚江昭站至了他身後。
江鬱急忙起身,恭敬道:“兄長。”
楚江昭擺擺手沒理他,坐上他的位置,替他下沒下完的棋局。
白子追殺,黑子雖艱難脫險卻反將白子包圍,白子入困見招拆招,……一時之間兩方竟是不相上下的廝殺起來。
或退,或守,或殺,或棄……
以退為進,以守為攻,世間陰奉陽違,陽奉陰違之事,陰陽調和,這背後永遠都是平衡……
賭桌上的兩個賭徒,無論賭注是什麼,最後獲勝的都是莊家。
楚江昭落下最後一枚子,三劫循環,黑白平局。
“阿鬱,欲速則不達,萬不可操之過急。”
“我明白的,兄長。”
“張家的根基並不在張寧身上,尚書一職丟了對於張家來說也是不痛不癢,循序漸進,讓他露出更大的馬腳。”
江鬱抬眼看了看他,垂眸應了一聲是。
皇帝抬手,祝公公心領神會,遞上茶,“可看過給你的信?”
江鬱垂手站至一側,沉靜低下頭,“看過了。”
楚江昭:“膽大包天。”
江鬱:“或許情有可原……”
楚江昭莞爾一笑:“連這你也要為他開脫?光這一件事就已經夠他全族掉腦袋的了。”
“兄長不會的。”
江鬱當然知道皇帝心裡打著什麼算盤,隻是仍想試圖看看是否還有轉圜的餘地。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皇帝想要變革,集權,就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與眾世家為敵,而且這人的身份必須恰到好處。
想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就必須出身士族,而作為變革者他必須代表寒門的利益。
試問,還有誰比林洄更適合這個位置,罪臣之子這個身份恰到好處的滿足了皇帝對其所有的需要,而且林洄入朝皇帝還能收獲一個重情重義,求賢若渴的名譽。
“等林洄病好傳他入宮。”楚江昭終於說出了心底所想。
“兄長。”江鬱聽到林洄名字,心下就是一緊,“他隻是一介商戶,尋常做些生意也就罷了,恐怕並沒有兄長所期待的能力。”
他躬身說這話的時候心尖都在顫,他和林洄五年的時間就已經物是人非,那同兄長失去聯係的這麼多年時間裡,他從前心裡肯定,登基一年後江鬱心裡已經不敢妄自揣測了。
殿內熏香嫋嫋,隻有茶盞清脆的聲音,落針可聞。皇帝抿了一口茶,平靜的抬眼看他,明明是一樣的眼眸,卻有了幾絲意味不明。
“他有沒有那個能力不是你能說得算。況且你為了他讓這麼久的心血付之一炬,他必須付出相應的回報。”
江鬱的身體一下子頓在那裡,片刻恍惚後,他躬身道:“是……”
楚江昭說:“你這幾日暫且待在郡公府避避風頭,不要走動。身份暴露了,恐怕日後再難抓住他們其他把柄。”
江鬱:“明白。”
這其實也是皇帝對他的一次懲罰,十日禁閉是他辦事不力,打草驚蛇的代價,若不是因為他是皇帝胞弟恐怕現在已經不能再站在殿前說話了。
外麵的侍女一路小跑著進殿,傳話給謝公公,再由謝公公傳話給皇帝,聲音不大,但江鬱聽得清楚。
“陛下,霞雲宮那處來人說萬貴妃有孕,已一月有餘。”
皇帝的眼裡看不出情緒,聲音也聽不出喜怒哀樂,隻是淡淡說:“朕知道了,讓宮人們嘴巴都嚴些。”
這話要是被遠在東境征戰的傅將軍聽到,恐怕第二日就會殺回京城,以那人的脾氣秉性來看,這萬貴妃不但會凶多吉少,恐怕還要被反複鞭屍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