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難得的放晴,纏病在身除了吃藥吃飯,剩下的時間全都臥在床榻上,幾日的晴光好天色全都用在小院子養病上了,終於不在是翻飛的血肉而是細密地結上了血痂。
這幾日雖不見江鬱,但日日都能見到郡公府下人的身影,趕上每日巡邏一般在他門前晃悠,林洄關上大門他們也能跟個望風放哨的一樣,總是在周圍各個建築上看見他們的身影。
林洄歎息一聲,江鬱監視總歸不算什麼壞事,乾脆隨他們去了。
等到他行動遲緩但來去自如,換身衣服轉身出門,臨走時還不忘對門口買蘿卜的商販道:“小兄弟,我這邊沒什麼人來往,你要是誠心想麥蘿卜不妨去人多的集市上看看。”
小商販攏了攏一早上都沒賣出一根的蘿卜對他笑笑。
果不其然,他這邊前腳剛踏出門外,後腳郡公府那邊已經有人將消息遞過去了。
邑奴如實都告訴江鬱:“郡公,他們說林公子剛剛出了門,怕是我們的人他早就看出來了。”
江鬱筆下的動作沒有停頓,淡聲道:“本來也沒想瞞著他,讓他知道也好總歸能小心些,他去哪了?”
“商行,驛站,還見了幾位胡商可能是去處理一下商會的事務。”
意料之中,江鬱撂下筆把抄好的經文遞給邑奴,“拿去給兄長吧。”
邑奴應聲是。
江鬱又問:“幾時了?”
“午時剛過。”
十日禁閉的時間也剛過。江鬱伸了伸腰,“時間正好,去把湯盛出來吧。”
邑奴便心領神會,不但盛湯還備好了馬車。
這幾日沒日沒夜的忙著抄寫佛經,江鬱上了晃晃悠悠的馬車就開始犯困,得暇小憩一會兒,馬車狠狠顛簸了一下,江鬱眉頭微蹙眼皮輕顫了一下,悠悠轉醒過來。
“郡公,咱們到了。”邑奴在旁邊輕聲道。
江鬱帶起食盒便攬袍起身,剛一下馬車,冷風吹得他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從金澤寺那場雨之後,盛京幾日雖然豔陽高懸,但抵不住寒氣來潮,天氣轉涼,再過幾日中秋,金秋過後涼的怕是更快,也不知那時這四麵通風的木屋會如何。
斑駁的木門板,江鬱伸手推了幾下在感受到明顯的阻力時愣住了,蕩了幾下方才看見看見一把明晃晃的鐵鎖攔在門閂上。
“郡公……”邑奴從小便是他身邊奴仆,最能捕捉到他情緒的人也是他。
“沒事,等一會吧。”江鬱收回冰冷的手指。
約莫兩刻鐘,等待的人終於從巷尾轉角而來,林洄入目的第一眼不是那高出旁人幾倍的馬車和油光水滑的駿馬,而是馬車旁白裳素衣的人,下意識將手裡的東西塞進袖子,若無其事的走過去。
江鬱自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自然也瞄到了那一點小動作,兩人默不作聲隻待林洄行至身前問他:“有事?”
江鬱笑笑:“無事,不能來看看你?”
林洄神色自然的開鎖敞門,隻給江鬱留下了一句:請自便。旁若無人般的抬腳進屋。
爐上還燒著壺,咕嚕咕嚕地冒出熱氣泡,藥香溢滿了整個院子。
江鬱不緊不慢給自己尋了個地兒坐,問他:“傷口還疼麼?”
“已經好很多了。”
林洄一邊回答,一邊將藥壺從爐子上移下來,用紗布過濾出藥汁,他忍不住蹙起眉,苦味直衝鼻子,仿佛將全身的經絡都打了一遍,光是聞著都已經讓他胃反酸水。
他捏著鼻子一飲而儘,發覺苦得更難受了。
這是旁邊素白的手指捏著一顆東西塞進他嘴裡,林洄要吐出來,江鬱忙捂住他嘴巴,“彆吐,蓮子糖。”
蓮子糖清涼,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蔓延開來,用它來抵抗滿嘴的苦澀。
“下次你可以備一些糖放著。”
有些事注定重來多少回都無法避免,他以為苦慣了也就嘗不出苦味了,可事實上每次都會被藥汁苦到胃痙攣想吐。
江鬱見他不說話,便將剩下的糖放至一邊拿過食盒打開,一股香味頓時飄散開來,裡麵是他燉了幾個時辰的雞湯,雞肉軟爛脫骨,湯底是濃鬱的奶白色,和一些打底的香菌,散發著勾魂的香氣。
可惜,林洄因為胃傷很久不吃這些葷肉油膩的東西,聞到一點味道就惡心,一點香氣感受不到不說,反倒是胃裡翻江倒海酸水往上躥,彆過臉乾嘔了幾下,實在沒忍住還是起身跑到外麵將才喝過的藥吐了個乾淨。
江鬱神色先是一瞬被占據慌張,他愣了好久,直到林洄吐出來才意識到,失落,委屈,許多無可訴說的情感統統湧上來了,那張臉雖然平靜,但臉色早已變了又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