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傅野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是楚江昭:“他死了哪來的錢給你打仗。”
一時之間場麵有些混亂,但林洄理的還算清楚,所以早說寧雲劫婚就是一場有準備有蓄謀的策劃。
“沒想到你命挺大啊。”傅野由衷的感慨。
雖說當初江鬱求他手下留林洄一命,可久經戰場的將軍誰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死了才能永絕後患,所以那一腳絕對是衝著林洄命去的,肋骨少說得斷三根,隨便哪一根紮在心臟上都夠要命的。
現在最怕這些往事重提的人不是林洄——是江鬱。
“傅野你閉嘴!”他護林洄,就像母雞護小雞一樣。
傅野臉上怒色浮現,剛要頂回去,卻被楚江昭低喝打斷:“你們倆再吵都給我出去!”
這倆人從七八歲上學堂那時候起就一直吵個沒完,楚江昭一直頭痛不已,沒想到二十幾歲的人了還是一個德性。
楚江昭對傅野說:“再和阿鬱吵一句滾回你的東境去,”他又轉向江鬱,“還有你,再吵一句禁足一月。”
兩人這才不情不願地住了嘴,這些瑣事都被放到一邊,四人才開始議事。
林洄將它簡稱“開會”,會議內容主要由甲方楚江昭提出需求,大雲正麵對著一個十分嚴峻且尷尬的問題:國庫空虛,簡稱沒錢。會議乙方楚江鬱,傅野對國內開銷做出主要彙報,最後所有人的目光統統看向了他這個會議低級員工。
大雲由於先前幾任無德無能的帝王,不但一分錢沒攢下來,反而是揮霍無度,挖空了國庫和百姓,不但沒有錢還將自己在百姓間的名聲糟踐壞了,如果說楚江昭起兵反叛一路攻到盛京的錢是寧雲萬氏給的,那麼後續支撐傅野常年在外征戰的錢是商會一事林洄被迫上繳給出的,如今這又是水災又是征戰國庫的底子再一次空虛了,林洄許久沒犯過的胃病都被氣出來了,楚江昭坐在對麵看他的眼神都發綠了,合著是把他當成ATM提款機用了。
楚江昭麵色凝重道:“林愛卿,你怎麼看?”
老子坐著看。
林洄臉上的血色都暗淡了幾分“臣……今日身體不適。”
“去宣太醫來——”三人異口同聲。
聞言他的胃更疼了,午膳的老鴨湯都想吐出來,兩頭狼虎視眈眈盯著他這塊肉,躲是肯定躲不掉了,林洄淡淡開口道:“要麼借,要麼印。”
楚江昭神色果然有所動容:“依愛卿高見?”
真是瞎了狗眼——這副諂媚的嘴臉,誰能想到當初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楚江昭居然會對他用到“高見”這兩個字。
其實印和借,往往是同時進行的。林洄簡單將國債的概念講解一番,這確實是應付眼下缺錢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楚江昭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如若長期可有壞處?”
通貨膨脹——這是過度發行貨幣的必然後果,也是不可避免的。
“自然,這天底下就沒有一勞永逸的事。”他又具體闡述了其中的利害細節,雖然通貨膨脹是不可避免的必然趨勢,但是隻要貨幣的發行在一定範圍內,通貨的程度就是可控的,對市場經濟的衝擊尚可緩解不至於瞬間崩盤瓦解。
楚江昭又問:“你想怎麼做?”
“朝廷官員要求強製持有,按品級分,品級越高的持有比例就得高,如有不服者或貶或罰,以前者的製度要求地方官員,上行下效,以及鄉紳,士族,豪強……其次我建議對大雲商法進行改革,對商戶稅收,個體管理進行統一整改……”
眾人冷氣倒吸,以前大雲一直以農業經濟為主導,商戶少有,所以一直對經商沒有十分完善的法律製度,這也讓許多商戶鑽了空子,這麼一通下來不就意味著大雲範圍內生活的所有人皆進行稅收,這種雁過拔毛,獸走留皮的操作楚江昭並不是十分看好。
都說苛政猛於虎,這種變相加大稅收的政策,極有可能引發最大的麻煩——暴動。
林洄掃過楚江昭的神色,“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麼,既然這些錢取之於民,那自然也應該用之於民,我了解過大雲關於服徭役的規矩,男子三十至三十五歲,正值壯年,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你讓他去服役,一分報酬沒有還得自帶乾糧。”
楚江昭冷道:“這相比之前已經減少了三年。”
林洄不緊不慢說:“這才是問題的所在啊陛下,如果換一種方式,服徭役者賦予相當等值的報酬,家中服徭役的農戶給予一定補助,從根本上改善民生問題,你覺得那些人還會跟著反嗎?”
不但不會,這些人反而會成為朝廷最忠實的擁護者,商與農相互製衡,相互約束。
他是置身事外,從俯瞰全局上一切的人:“不是有那句話麼,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食君俸這麼多年,也該為君分憂了。”
殿內突然寂靜下來,三人陷入各自的沉思,闔窗被冷風吹開,涼風卷入室內,吹在林洄消瘦鋒利的眉眼上,青絲微動,從這一刻開始,他們才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男人。
一直以來他們對林洄的印象都太過刻板,太過片麵,他們隻當他是棋盤之上的一步棋,而非是五年間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江鬱心裡忽然感到難過,林洄說的他從未了解過他,江鬱以為那隻是他一時嘴硬的氣話,可到頭才發現那是一句發自肺腑的實話,他曾經以為無比了解的人卻越來越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