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那麼漂亮,那麼冷,看得人心裡一陣接一陣地發慌,所有的謊言與恐懼在他眼中無處遁形。
我很怕他的。
但貓兒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它常常讓我想到母親。當年母親生下我,照顧我的時候,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覺?因照護一個弱小的生命而產生的無與倫比的成就感與責任感。
或者說,是寄托。
貓兒是我的寄托,所以我絕不退讓。
那大概是我第一次正麵反抗他——我向來是對他消極抵抗的,他對此感到了驚訝,眉頭皺起,麵上露出了幾分費解。
隱約間還有一絲挫敗與沮喪。
他也會挫敗與沮喪?
我暗自猜測著,眼神不禁飄了飄,等到再凝神,就聽他一聲冷哼,轉身走了。
莫名其妙。
我搞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當然,我也不會去深究,純當他是討厭我又不開心了,畢竟他向來如此,然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心中很是擔憂,因為按照我對他的了解,他是不會如此輕易地罷休。
為此我惴惴不安了很長一段時間,每天仔細地守好我的貓,生怕他會對貓兒做出什麼事來,可事實上大半個月過去了,一切都還是相安無事。
我沒有再讓貓跑出去,他也沒跟家裡人提過貓的事,究其原因我想應該是他也很喜歡貓。
因為有一次他特意跑來我的房間來看了貓,不過並貓兒不喜歡他,對他很凶,也不讓他擼,當時我倆站房間裡對著縮在床底下的貓兒,都很尷尬。
後來他悶聲不語地走了,但我仿佛窺見了他冷酷之外的另一麵。
他喜歡貓兒。
我對此欣喜極了,甚至大膽地覺得我們也許可以趁此機會化冰。
可惜到頭來,又是一場空妄想。
——
那是個天氣甚好的周末,碧空萬頃,雲淡風輕,連帶著我的心情都輕鬆愉悅了起來。
因為要交一份作業,我需要去一趟學校,又掛記著它在家裡無聊,於是乾脆就帶它一起出了門。但考慮到帶貓去見老師很不禮貌,所以在看到校門口那群總在學校周圍徘徊得流浪貓後,我便將它放了出來。
“在這裡等我哦!”我摸了摸它柔軟的毛發,跟它揮手道彆。
這成了我和它說的最後一句話。
交作業了大概花了十五分鐘的時間,在當時還沒有數著時間過日子的我眼裡,十五分鐘是什麼概念呢?
三分之一的課堂時間,二分之一的走路回家所需時間,一個大課間的時間。
可就在這晃眼就能過去時間裡,我的貓死了。
十五分鐘,他們虐殺了我的貓。
當我帶著期待與思念回來的時候,一群人站在我放下它的地方圍成了一個圈,他們說著,笑著,打鬨著,喧囂至極,臉上的表情或鄙夷,或嘲諷,或嫌惡,千人千麵。
他也在其中,高挑的身形讓他鶴立雞群。他抱著手臂,麵無表情,低眼不知道看著哪兒,一副冷淡不耐的姿態。
我感到了不安,他怎麼會在這裡?他們圍著什麼?哪來的血腥味?為什麼沒有看見我的貓兒?
驚疑與不安將我層層圍困,我似有所感,卻又怯懦地不敢承認,我想假裝僥幸,想要離開,想去其他地方找我的貓兒,腳步卻又不由自主地走向了人群。
他們看見了我,他們迷惑,他們一定不明白為什麼我的臉色如此慘白。
但他們給我讓出了道。
青灰色的粗糙水泥地上,黃白色的大小石頭散亂分布著,一隻黑色的貓蜷縮成一團,身下是泄成一灘的,紅色的血。
還有白色的,是它被砸開的腦袋裡,迸濺出的腦漿。
我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我死去的貓兒,心臟像是被一隻手攥住了,不停的用力,不停的用力,不停的用力——
然後把我的心臟捏爆了。
如果真的能捏爆我的心臟就好了,能掐死我也好,總而言之殺了我吧。
我萬念俱灰,所有力氣仿佛都在一瞬間被抽走,我雙腿一軟跪了下去。
那就讓我在這裡跪著。
讓我跪到天荒地老,滄海桑田,鬥轉星移,讓我永遠永遠跪在這裡,跪成一座雕塑,然後我們我們一起腐壞,融為一體,幾十億年後地球爆炸,我們都會變成宇宙中的塵埃。
可那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了,現在我的貓兒死了,而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