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還活著。
我自己都感到詫異和不解,但我確實還活著,正與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安靜地對視著。
那雙眼睛金光暗淡,又凝而有神,仿佛在質問我,在責怪我,為什麼不帶他一起走?為什麼不早點回來?為什麼要讓它遭受這樣的苦難?
我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
到底為什麼?因為我是私生子,因為我生來有罪嗎?那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衝著我來?它隻是一隻無辜的貓,還是說因為它是我的貓——所以我的原罪也附加到了它身上?
是我害死了它。
從未有過的認知讓我忍不住顫栗,淚水無聲落下,越落越多,我也越想越難過,最終徹底崩潰到嚎啕大哭。
後來我也不知道我哭了多久,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到眼淚流乾,嗓子哭啞,我才無力地停下。
視線變得模糊了,隻聽得見四周傳來高高低低的雜音,有嘲弄,有咒罵,有感慨,但都無所謂,我根本不在乎,我呆看著血泊中的貓兒,隻想帶著它離開。
如此想著,我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隻是還沒來得及走向它就被人拽住了手臂。
“你乾什麼?”他的聲音帶著嫌惡與憤怒。
我又怔住了,嫌惡我能理解,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憤怒?他有什麼資格憤怒?是他的貓死了嗎?!
怒火一瞬間點燃了我的理智,我反手一巴掌扇了過去,他沒有躲開。
那是我第一次打人,但我一點也不害怕,我甚至到如今都後悔那時候我竟然隻是打了他一巴掌,我就該殺了他的。
然後我坐牢,或者直接被槍斃。
我們同歸於儘。
這個結局完美得不得了。
可遺憾的是這都是我許多年後的幻想,在當時,我的確隻是打了他一巴掌。
如今想起來那時候的我多麼軟弱,又多麼有自知之明,我把自己的身份拎得清清楚楚,我知道我是誰,知道自己擁有什麼,所以無論受多少傷害我都忍氣吞聲,因為我知道沒有人幫我,我就是這麼可憐。
我都那麼可憐卑微地活著,他們居然還一步一步逼我上絕路!
“你想死了嗎?”他捂著臉驚怒地吼我,長眉皺起跟多年後發怒時的模樣已彆無二樣。
我看著這樣的他,情緒驟然間涼了下來,寂然地看了他許久,問他,“是不是你乾的?”
那些人不會這麼無聊去弄死一隻貓,除非那隻貓是我的,而知道那隻貓是我的,隻有他。
他沉默了,一言不發,隻用冷冰冰的眼睛盯著我,跟要殺了我一樣。
這哪裡是我想死?
我突然覺得好笑,但我笑不出來,我有點想哭,也哭不出來,我不知道當時的我是用怎麼樣的表情麵對著他。
我隻記得我說出那句話後,他驟然通紅的眼睛,卻正好證實了我說得沒錯。
“是你想讓我死。”
說完後,我越過他走到貓兒身邊,彎腰抱起了渾身都是血的貓,撿起它的爛肉。它的鮮血沾在我衣服上,我的手上,居然也有一絲絲暖意。
隻是它不會再看我了,也不會再舔我的手,或是蹭我的脖子,乖乖地躺在我懷裡聽我講沒有邊際的毫無意義的廢話。
它已經死了,死了就是……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死亡代表著什麼了。
——
跟無頭蒼蠅一般,我半瞎著眼睛目的渺茫地在大街上亂走,所有的人都對我避之不及。
他們一定是把我當成瘋子了,因為他們隻看到我抱著一隻血肉模糊的死貓,卻沒人知道這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後來有人報了警,警察把我帶回了警察局,他們問我要監護人的號碼,我報了母親的,打過去是空號,打了一次又一次都是空號。
我茫然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那我的監護人是誰呢?
我努力地想啊想,想了很久卻怎麼也想不出來,最後警察從我的書包裡找到了我的手機,在手機裡找到了父親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