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又是後知後覺地記起,哦,原來我還有父親的啊!
父親來得意外地快,真難想象他這麼個大忙人居然會親自來接我。
他肯定不想來的,你看他難看的臉色,緊鎖眉頭,每一個神情都說明了他的不情願,他冰冷的目光掃過我,像掃過一堆肮臟的垃圾。
可我畢竟是他的兒子,所以他不得不將我從警察局裡帶出來。
我跟木偶一樣機械又麻木地跟在他身後,走過一個垃圾桶旁,他停下腳步回身看我,不容置喙地命令道,“把貓丟了。”
把貓丟了?
他在說什麼啊?他居然讓我把我的貓丟了,這怎麼可以呢?這是我的朋友啊!
我搖著頭,抬頭祈求地望著他,希望他能改變這個主意,可他看著我,態度十分強硬,一定要讓我把貓丟了。
但我不會丟。
我不會丟的。
“爸爸,我不回去了。”
在明確自己的心以後,我這樣對那個男人說,想著也許跟他們沒有關係了,那他們就沒有資格再來管我了。
“這些年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我歉意說著,又朝他鞠了個躬,隨即轉身自顧自向前走去,我不要回那個家了,我要去找我的母親。
我要帶著我的貓兒一起去見她,給她介紹我最好的朋友。
但眼前一陣黑暗襲來,我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昏睡的時間裡,我做了美好的夢。
夢裡的母親會做與現實完全不同的,很好吃的飯菜,我也長得高高的,背著書包去上學,貓兒會在門口目送我,等到放學回家了,貓兒也會迎了上來接我。
這是我最理想中的一家三口,或許會在某個不知名的時空,我們是過著這樣的美好的日子。
然而在這個時空,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我的母親早早離去了,我的貓兒也走了,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的。
孤零零地在醫院醒來,聞著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縈繞,被衝得胃中直翻騰。
我在苦痛中,意識逐漸回籠,模模糊糊間,聽到有人在說話,他們離床大概有點遠,聲音輕得讓人聽不分明。
我當然不在意他們說了什麼,我在意的是,我懷中為什麼是空蕩蕩的?
“我的貓呢?”我小聲地問道,沒有人回答。
“把我的貓還給我!”我大聲地再喊了一聲,並翻身下床。
比起跌落在地的疼痛,手背上撕裂的痛更加鑽心,我不確定是不是我把輸液的針掙脫了,又或者,針直接就斷在了我的血管裡。
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貓。
他們把我的貓藏到哪裡去了?
我憤怒而恐慌,卻不等我有行動,剛才聽見動靜的人已經跑過來按住了我,我奮力掙紮起來,毫不客氣地對那些人拳打腳踢。
但沒有用,可更多人過來了,他們的手或大或小,都用了很大的力氣,按在我身上,他們鉗製著我,像是要把我推入深淵。
那麼多隻手中,我隻認出了手腕上的那隻,因為那人手指上帶了戒指,尾戒,五毫米寬,他捏得我最緊,最痛,好似要把戒指鑲進我的皮肉裡。
但是……就這樣吧,也許他還可以再用力點,最好是捏爆我的血管,如果能捏爆我全身的血管就更好了,讓我跟貓兒一樣全身都是血,然後在血泊中痛苦地死去。
可我的期待落空了,他放開了我的手,換成尖銳的針頭紮進我的皮膚,冰冷的液體被注射進我的身體。
眼前的黑暗變得清晰,我漸漸失去了掙紮的力氣,也失去反抗的意識。
我輸了。
我又輸了,在他,在他們麵前,我也許永遠也贏不了,我甚至連睜眼去看他都做不到。
我看不清,所有人的臉我都看不清,都是模糊的,他們都是沒有臉的怪物,但我知道他們在笑,在笑我自不量力,笑我螳臂當車,笑我不識好歹。
我也覺得自己可笑。
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