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扶好我,千萬要。”我手腳並用地翻窗,嘴裡不停碎碎念。
“沒事,摔了立刻幫你打120。”
我半個身子懸在外邊不敢動,因為她說要幫我打120。
趴著窗台的這一秒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腦海中播放出不下一百種摔進醫院的姿勢,每個姿勢旁邊都有淡定撥打120的殷雨霈。我在最後關頭想通,殷雨霈看起來弱不禁風,不被我砸死還有一口氣打120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人要學著承擔自己造的孽。所以,現在爬回去來得及嗎,我不想進行什麼冬日冒險活動了。
一雙手從下邊托住我的腿,手的主人對我發出無奈地聲討:“怎麼突然呆住了?你不會真以為我是那種眼睜睜看著你摔下來的人吧?”
我借著她的力氣比烏龜還慢地朝下挪,直到殷雨霈能直接用手環住我的腰。她把我整個抱起來——嚴謹點說是抗在肩頭,一路走到她黑色的自行車旁邊。我身體僵硬的被她像擺弄人偶一樣擺在後座。
她拍拍我發涼的臉,離得我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她說:“第一次見膽子這麼小的生物,你是什麼物種,可以告訴我嗎?”
我回過神隨口胡謅:“流星。”
“很新鮮哦。”
殷雨霈笑著轉過身跨上自行車並塞給我一個耳機。
我看看手中的耳機把它帶到右耳,戴好後正好開始播放下一首歌。
“什麼名字,好聽!喜歡!”
在小小的高中生餘茶我本人眼裡,酷到不行的殷雨霈自行車蹬得飛快,她告訴我這首歌是Fly By Midnight的 《Tomorrow》,話混在風裡聽著斷斷續續。
我又問她為什麼現在出現在我住的小區。
她大聲講這件事的的確確是意外,因為她並不知道我家在哪,單純覺得穿過這個小區回她住的地方可以少走一段距離。
“那為什麼是現在呢?現在已經很晚了。”一次又一次追問殷雨霈為什麼半夜在街上出現,風把我的邊界感吹得無影無蹤。
“因為不想跟我爸那邊的人過年。我前幾天被迫去了,去了不如不去,去了自討苦吃。總之是要被數落一頓的,所以被你撞見半夜出逃。”她平靜的就像在講課本上看到的某一頁。
我卻像個不懂事又惹人厭的孩子,繼續問:“那媽媽呢?”
“我媽在c市,她最近找了男朋友,我覺得自己過去有點影響人家談戀愛。”
我不禁笑出聲,扯著她的衣服在後座毫無同情心地吐槽:“完全看不出來你能如此思慮周全。”
殷雨霈因為我沒由來的吐槽騎著車笑到乾咳,她說我真的是很有趣的一個人。
我聽著歌靜靜地靠在殷雨霈的後背,這段隻有我自己不知道目的地的路程,一直在循環播放那首今天第一次聽到的歌。
突然不羨慕她讓我和趙芋都很嫉妒的酷酷的性格了。
我們每個人都經曆了看似雷同卻真正大相徑庭的成長才走到對方麵前,無論是像我一樣展現出的矛盾感,還是像殷雨霈一樣遠勝於同齡人的耀眼,都來自背後難以被人觸碰到的瑣碎日常的堆疊。
如果有一個機會讓我去經曆殷雨霈的經曆,從而獲得她惹眼的光芒,我想我是不願意的。我自私又小氣,隻想要她超乎常人的大膽和肆意。
可不去經曆注定無法成為現在的她。
與此同時作為一個熱衷於胡思亂想的青少年,我知道我也好,殷雨霈也好,趙芋也好,荀風醒、周寒晗、齊天放,是誰都好,我們互相靠近的時候會最大程度降低不明的恐懼。這種恐懼形式多變,具體到細節的話世界上不會存在完全相同的兩種恐懼。所以我們走進努力走進不同的人群中,渴望成為其中的一員,或者保有遺世獨立的清醒承受不被理解的孤獨。我介於兩者之間,似乎是最令人反感的一類。但無傷大雅,因為這不是我個人麵臨的問題,是所有人。
殷雨霈一定無法想象在車後座安靜坐著的人念頭浮誇到波及全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