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德成神色稍緩,又低下頭望向懷中木牌,“所謂十指連心,你和你的長兄乃是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用你的指血加上本宮的指血,混在一處,便表示我同他二人心血相通。”
“他定能,定能明白本宮的心意。咳…咳咳…”
德成重咳幾聲,目光卻漸次迷離。
溫柔到令沈玉葉不寒而栗。
沈玉葉的視線也落在了德成抱著的牌位上。
被水汽氤氳浸潤的瞳仁中,卻隱藏了一股恨意與不甘。
“本宮今歲年末就要及冠了。”
德成卻並未注意到沈玉葉的變化,兀自絮絮念叨著,“你長兄的生辰比本宮要晚上月餘,正好,本宮可以去參加你長兄的及冠禮了。沈玉葉。”
德成極慢極慢地抬起頭,定然看向沈玉葉,唇邊甚至漾開一抹笑意。
“你說,本宮應準備何冠冕贈與你長兄?是明珠玉冠,還是飛鶴銀冠,若非你和你長兄生得一點都不像,本宮倒可以先讓你替你長兄試戴一番,定能為枝兒挑出一個最好的。”
“為何你同你長兄不像…為何…”
德成近乎神經質般,反反複複念叨。
長兄二字宛如一道魔音,從沈玉葉的耳膜刺穿,化做利刃,一刀,一刀鑿在心窩深處。
你長兄喜穿白衫,你也隻該穿白,從此以後,在我麵前,你隻準著白衫素服,當好你的端王世子。一舉一動,都須按著你長兄生前來做,若敢違背,家法伺候!
你的聲音同你長兄一點也不像,當真是不堪入耳!自今日起你不準再開口說一句話,外人若是問起來,便就說端王家的世子,啞了!
逃?你能逃去哪裡?!
你先克生母,後克長兄,生來便是帶著孽的!
該死的人是你,該死的那一個人明明是你!如今,你的長兄代你死了,你就該代著你的長兄活下去,這一生都要留在沈家,為你自己贖罪!
玉白修長的指尖抓緊了桌上白紙,直捏出道道褶皺,未愈合的傷口,再度開裂,隻在紙上蹭下幾道極淡的血絲。
沈玉葉突然抓起筆,因著用力,筆尖都將薄紙生生劃破。
他在紙上寫道:
“非是長兄。”
“而是亡兄。”
德成怔住,好似當頭一棒,迷離的目光一瞬收回,聚焦在這短短八字之上。
非是長兄,而是亡兄。
沈金枝已經過身,整三年有餘了。
“嘭”地一聲,空蕩的殿內傳來一聲悶響。
緊接著,桌案被人大力掀翻,墨硯書本以及那些七零八落的紙張統統被甩砸在地,砰砰如鼓點作響,連綿不絕地持續了好一會兒。
約摸半柱香的功夫後,殿內才傳來孟世溫的暴怒聲。
“來人,送沈世子,出宮!”
*
出太子東宮時,已過了午間。
東宮外的侍衛換過了一茬,這次隻磨了半日功夫,倒也算還好。
軟轎一路將沈玉葉抬至宮門前,那兒已有一麵生的小太監正在候著了,不見李慎玄。
沈玉葉蒼白的麵上多了兩道鮮紅的掌印,雙手則軟軟垂於身側,指尖帶血。
小太監見了沈玉葉,立時畢恭畢敬地上前行禮,還從兜裡取出一個早就備好了的碧色小瓷瓶,呈給沈玉葉。
“世子,這是李掌印吩咐奴才給您備的,說是太醫院中的療傷聖品,效果極好,還說您許是會用得上,今個兒聖上有要事召見了他,所以他不能親來,囑著奴才先送您回去。”
沈玉葉慢騰騰地下了軟轎,隻淡淡瞥了眼那小太監,就轉身跨步上前,理都不理會。
雖形容上看著甚是憔悴淒慘,可沈玉葉烏黑的眼中卻冰冰寒寒,寸光不透。
小太監一個激靈,隻好收回藥瓶,伺候沈玉葉上馬車。
待那小太監吩咐妥當,正要隨行時,車簾忽被人掀開,沈玉葉伸手,看向他手上的傷藥。
小太監趕緊將藥瓶送上。
裡頭的人兒收起藥瓶,遂又放下車簾,徹底無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