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成依舊抱恙,嗓音幽啞,臉比昨日的雪色還要更顯森白。
沈玉葉抬頭望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
“怎麼?本宮很嚇人嗎,你為何不敢看本宮?”
德成重又走至沈玉葉跟前,低頭看他。
李慎玄亦緊跟在後。
沈玉葉剛想搖頭,手便突然被德成抓住。
他指尖的針孔還沒大愈合,德成的手上亦有傷,疤痕甚至比他的還要多,還要深,層層疊疊地,同他的傷口摩挲在一處,隱有些酥癢。
沈玉葉呼吸微亂。
德成將沈玉葉的反應儘收眼底,離他愈近。
他今日穿了身絳紫色袍服,周身籠著股極淡的麝香味,雍容俊致,隻袖擺那繁複華麗的繡紋蹭刮在沈玉葉淤青的腕上,微有些痛。
那是昨日在東宮,德成暴怒之下,抓住他的手砸在桌案邊緣所致。
“還疼嗎?”
德成溫和地笑笑。
許是覺察到沈玉葉的退縮之意,索性將他的手攥得愈緊,“今日本宮給你的賞賜裡,有太醫院的軟玉膏,按時塗抹,可消腫鎮痛。”
沈玉葉輕微頷首,算是應答。
德成鬆手,端詳他片刻,又道,“昨日,你的祭文之中,有錯字。”
“本宮昨日病中昏聵,未能仔細查驗,直至晚間才想起,你所寫內容有誤。但本宮說過,金枝的祭文不能有任何錯漏,不論你是無心之過,還是有意為之,足見你對兄長未曾上過心。”
發根倏地被用力扯住,沈玉葉束起的長發頃刻間散亂而下,直到被德成推搡到地,才瞧見,德成的腰上,居然彆了一根粗-碩帶刺兒的馬鞭。
沈玉葉昨日十指皆被刺穿,還需在規定時間內作出祭文,無異於是一場酷刑,他能完成已屬不易,誰知會有幾個錯字。
但現下,他算是明白了,德成煞有介事地來太學一趟,就隻是為了出氣。
為一個死人出氣。
沈玉葉覺得好笑。
但沈玉葉的笑意很快就消泯,因為說話間,德成已抽出長鞭,鞭梢如毒蛇長信,直指沈玉葉。
“將外衣去了。”
“跪下領罰。”
沈玉葉愣住。
“動手啊,就在這裡脫。”
德成嗤笑一聲,瞥了眼身後一直低頭杵立著的李慎玄,故意道,“這裡除了本宮外,沒有旁的男人,葉兒無需有何顧慮。”
這聲“葉兒”,喚得當真是曖-昧至極,若不是那根帶有倒刺的長鞭就晃在眼前,沈玉葉差些以為,德成待他當真是好的。
李慎玄依舊一言不發,卻不知何時已抬起了頭,望向德成,雙目幽若淬火。
沈玉葉停了好久,才動作極慢地褪去外袍,連帶外褲。
可德成竟絲毫沒有叫停的意思。
脫到後麵,他已是冷得直打哆嗦,身子也軟綿綿地在發燙,待到隻剩下褻衫時,沈玉葉怎麼都不肯動作了。
“繼續脫。”
不知從何時開始,德成的表情已然是變了,他的眸壓得極深,幾乎目不轉睛地在看沈玉葉。
“本宮叫你繼續。”
沈玉葉久久不動,終讓德成失了耐性,揚腕抽出一鞭,劈頭打向沈玉葉。
但這鞭並未落到沈玉葉身上。
因為李慎玄擋到了他的跟前。
“怎麼?你要給他擋?”
德成這一鞭沒有收,反硬生生抽在了李慎玄的身上,隔得近,沈玉葉能清楚地看到李慎玄的身形猛烈地晃了一晃。
但很快,李慎玄就重新跪好,畢恭畢敬地道,“屬下隻是覺得,殿下在太學院責罰沈世子,不大好。今日本就化雪天冷,沈世子又向來體弱,這番傷筋動骨之下,怕要養上好一陣子。”
李慎玄繼續道,“下月初,聖上要設冬節宮宴,欽點端王一家也須進宮入宴,算算時日已不剩多少天了,若被聖上看出端倪,再牽扯…牽扯三年前的舊事,隻怕會對殿下不利!”
德成果然停手。
他眯縫起長目,上下打量起李慎玄,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這奴才倒是忠心,還知為本宮著想。不過,沈玉葉錯寫祭文,這般不把長兄放在心上,本宮不教訓他,他怕是難長記性。”
“沈世子年少,想來不是有意為之。隻要殿下多加提點教化,便不會再犯錯。”
“你倒是很會為他開脫啊。”
德成並非看不出李慎玄對沈玉葉的在意,“那好啊,本宮不罰他,改罰你。”
“李掌印,你來替他受過,如何?”
“本宮原是打算責他整一百鞭的,既你代他受罰,一鞭便也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