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四處寂靜無聲。

我盤坐在客棧房裡的床上，漸漸入定。

後來的那個宴會很無聊。每個人都虛以委蛇地互相恭維著，沐雲侯張倚歌作為東道主偶爾插上一兩句話。眾人就一副深有同感無限恭維的表情，他有那麼了不起嗎？反正幸好，後來沒有人再刁難單瀅。

意識越來越放鬆，漸漸陷入黑暗。

我仰頭眯著眼睛，燦爛金色的陽光給隨風舞動的無數綠葉綴上了明亮的光點。

隱約間，一個男孩坐在樹的枝乾上，還在得意地晃著腳。

“朦哥哥，我也要上去！我也要上去！”我著急地跳著腳。

“吵什麼吵？！”饒朧向下冒出他那張俊秀白皙的臉，一臉不耐煩。

“說好一起行動的！”我吼回去，鼻子酸酸的，乾嘛對我那麼凶！明明早就說好一起行動把那個趙家小姐給嚇走的啊！

饒朧挫敗地撫了撫額頭：“真是受不了你！動不動就要哭！”然後他輕鬆地從樹上爬下來，矮下身子。

我破涕為笑，跳上去趴在他身上，緊緊攬住饒朧的脖子。

“要是爹和娘知道我帶著你爬樹，我肯定會被施家法的。”背著我往上爬的男孩小聲嘀咕著，聲音又變大道，“你不要樓得那麼緊行不行？我快被你勒死了！”

我變本加厲地摟得更緊，在朧哥哥耳旁聲音軟軟地道：“大不了我以後長大了，再把你背回來嘛。”

“你想都彆想！”饒朧咬牙道，“還有，你這個小惡魔，你是真想把我勒死是不是？！”

等我們在樹上坐了一會兒，饒朧“噓”了聲，示意我噤聲。

我跟著朧哥哥的眼神看過去。

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粉裳少女正娉婷走近，清麗的小臉蛋有著期待而害羞的笑意。

趙家小姐來了！就是她，想搶走朦哥哥！我瞪著她。

饒朧掏出彈弓，對準她。我緊張地在旁看著。

粉色人影越走越近。

好，裝彈，拉緊，射——

“呀！”趙家小姐尖叫一聲，臉上霎時變黑了一塊兒。

她往臉上一抹，自己的手也跟著是一片黑，好像是墨汁……

“醜八怪！快走！朦哥哥才不要你呢！”我向樹下喊道。

趙家小姐怔怔地看向我這個方向，眼睛開始聚集起淚花，捂著臉迅速跑開了。

饒朦、饒朧和月宮永遠在一起，才不需要彆人插足！

“不關月宮的事，都是我乾的！”饒朧跪著遮擋在我麵前，大聲道。

爹手中拿著一根藤杖，臉色鐵青地站在我們身前。

“爹，月、月宮其實……”我囁嚅著道。

饒朧連忙推推我，大聲道：“請爹家法處置！”

我們誰都沒想到，那趙家小姐竟然那麼嬌弱，隻不過臉上被射中一點墨汁，回家就因為驚嚇而發起高燒，他們家的人已經找到了家裡向我們討說法來了！

“真是無知小兒！”爹歎息，把藤杖交給一旁雙眼早因為憤怒而變紅的趙家老太爺。

“您老不必手下留情。”

趙家老太爺寵愛自己的孫女可是出了名的，肯定會對朧哥哥下手很重的！

我慌張地環視周圍，想找一個可以幫我們的人。娘去佛寺上香了，朦哥哥今天去學功夫了……我爬向爹：“爹，原諒朧哥哥吧。練武師父說過，朧哥哥身體不適合習武，更不能被折騰的！朧哥哥會受不了的！”爹拂袖轉身。

我哭喪著臉爬回去。饒朧趴在地上，趙家老太爺拿著藤杖在饒朧背上狠狠打著。

“叫你欺負我孫女！”趙老大爺一邊打一邊怒吼。

饒朧低著頭一聲不吭，兩隻手握的死緊。

“朦哥哥……”我在旁低聲抽泣。

趙老太爺終於覺得夠了，滿意而去。饒朧一下子倒在地上。

“朧哥哥！”我大叫一聲，過去邊哭邊搖著他。

“我沒事。”他撐住胳膊想爬起來，我連忙扶著他。

他側過臉向我虛弱一笑：“你看，我這不沒事麼？不要哭了。”見到那抹虛弱的笑靨，我的大腦仿佛被誰狠狠撞擊了下，眼前的景物在迅速倒退消失，一個哭泣的聲音在我耳邊越來越響。

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年努力向前爬著，那件新買的杏黃衣衫因為染滿了血跡早已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他向我遞過眼光，眉頭微皺，仍努力向我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