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聊到這,吉霄一曲唱畢。風采翩翩地致謝,令一些人愛得心癢,另一些恨得牙癢。
人下台了,關於她的傳聞仍在繼續:
常客說她哄起人來溫柔似水,又長著那張臉,那個身材,要人命。就是喜歡搞神秘,女同軟件上找不到她,也不知現實裡是做什麼的,反正從不帶人回家,都是去酒店——江岸附近那家寰宇。
又說她好像沾點字母圈。以前撞見過前任喝醉了把她堵店裡哭訴,說“你真以為你那種怪癖,其他人能接受?”
方知雨久居山野,當時剛換上新手機。之前在老家,她買東西還能付現金。小縣城裡,這些都不是問題。
是來了寧城,才驚覺換了人間。這個新人間裡充斥著太多新暗語,處處是新大門。
因此,她雖然那段時間提前補了課,卻還是有聽得雲裡霧裡的時候。比如“吉霄的傳聞”,她就有的聽懂了,有的還沒有。
正努力把疑點背下來,就聽常客繼續:
“她還有三不沾。”
方知雨想這“三不沾”又是哪門子術語,聽下去才知道這次終於不是專有名詞,而是常客的總結。都是流言裡吉霄自己講過的話,反正就是說有三類人不管她多喜歡,都不會去碰。
“哪三類?”新來酒吧的客人被吊足胃口,問她,“直女?”
“非也,”常客答,“她不僅不排斥直女,還是有名的扳手。怎麼說呢,有點越不好攻破越要拿下那勢頭。”
“那她不沾什麼?”
常客掰著手指告訴大家:“一不沾熟人朋友,二不沾職場戀情,三不沾無經驗者。”
“什麼搞神秘啊?這分明是沒出櫃吧?”一位聽眾不屑,“這種人現實裡什麼樣,可不好說。”
另一位卻好奇:“前麵兩個我懂,‘無經驗者’是什麼?哪種經驗?”
“戀愛經驗啊,不然呢?”
大家笑。
方知雨聽到這,終於忍不住發聲:“沒談過戀愛怎麼了?又不是罪。”
“沒談過戀愛的人更容易走心啊,”常客跟她解釋,“海王最怕的不就是這個?”
剛聊到這,就見吉霄那邊一個男裝打扮的短發女人出現,似是想邀她一起喝酒——
意圖不能更明顯。
而吉霄呢,則是一臉標準的“營業性笑容”。
方知雨望著吉霄,想你的取向、品性和喜好,都在彆人口中。你還笑。
獨自愁著眉,就聽常客說那人一看就是新來的,都不知道撞號。注定被拒絕。
其他人對對眼神,瞬間明白。唯獨方知雨不解。
在她看來,那短發女人瀟灑靚麗,長得很美。都那樣了,還會被吉霄拒絕?
她得不到答案,大家又不多談。沒辦法,她隻能開口問。
“因為不喜歡啊,”常客耐著性子跟她解釋,“時雨喜歡的是那種標準的長發美女,尤其是膚白高挑的……喏,就像她自己那樣。”
是了。在職場以外的花花世界裡,吉霄有另一個名字——
她說,她叫“時雨”。
……
微波爐發出“叮”的一聲,方知雨驟然回神。隨後她就發現自己此刻呼吸順暢,暴走的神經似乎已在不知不覺間平息了許多。
憂懼一旦緩解,胸口的壓迫感也減輕,又讓她逃過了一劫……脫吉霄的福。
現在,什麼爆破聲、裝修聲,她都聽不見。耳邊全是那日在白夜酒吧裡吉霄唱的歌。
真是如聞仙樂耳暫明,好像無論什麼事交到吉霄手上,她都能搞定。不像她,唱起歌來那叫一個五音不全。
去年為了出年會節目,行政部周末到歌房檢閱實力、挑人表演。方知雨自然也沒能逃過,鼓起勇氣唱了首她從小唱到大、自認為最拿得出手的《當你》。結果一戰成名,獲封“奪命歌姬”。
都怪丸子當時邊笑邊說,“你這唱的哪是《當你》,根本就是《殺你》好不好!”
人是不能比的。就像她跟吉霄。明明隻小彆人三歲,卻好像落後彆人半生:
在總部,她每個月拿最低工資。進來前就告知她,是個雜務崗,原本隻想招兼職或實習生,所以工資給的低。問她願不願意?她說願意。
既然願意那就好好努力,中間人說,未來可以爭取轉崗或漲薪水。但方知雨知道,那些都是後話。
吉霄呢?工資是她的多少倍?不然怎麼能叫“貴人”。
一邊呆然地想著吉霄,一邊把終於沒那麼燙的剩飯端回工位。剛坐下扒拉幾口,就有人突然進來。
方知雨含著蔫掉的菜葉抬頭,一開始看得並不確切。直到對方來到燈光熹微處,她才驚覺此刻朝著這邊邁步的,竟是那個前一秒鐘還隻存在於她想象中的“貴人”。
看到她在,吉霄也很驚訝。但她很快平複神色,走進光裡、走到方知雨近旁,最後直接坐到她對麵丸子的工位上,打開電腦。
方知雨艱難地吞下菜葉。
還一句話未講,心跳已然超速。口中的食物也驟然沒了滋味,是還在吃,卻不知道吃的是什麼。
一邊努力維持“吃”的假相,一邊無法抑製地紅了臉——
在隻有她和吉霄兩個人的辦公室。
隻有兩個人,所以這次她想躲也躲不掉了。吉霄呢?還會當不認識她嗎?
“我還以為不會有人了。”剛想到這,就聽吉霄說。
沒話找話。但她更煩厭自己連這點技能也沒有,硬是愣在那裡,半天接不出下句。
幸好,長袖善舞的人體貼地把話說下去:“這麼晚還沒忙完?”
送分題。方知雨終於能作答:“忙完了,我吃完這個就走。”
“吃的什麼?”
“鹵肉飯。”
“又是鹵肉飯?”女人奇怪,“中午不就點的這個?”
方知雨一愣。
吉霄看也不看她:“吃完中飯回公司,碰巧撞見你在一樓側門拿外賣。林家鹵肉飯。”
想想林家那顯眼的外賣袋,方知雨理解了。但她還是意外那個時候吉霄明明在附近,她卻完全沒察覺。她這個觀察者多失格。
還出著神,又聽吉霄問她:“這家味道很好嗎?一天吃兩份。”
“……其實就是中午的。”
“什麼?”
“這份鹵肉飯就是中午那份。我吃剩了一半放冰箱裡,這會兒熱來吃。”
沉默。
在長到令人難耐的沉默後,對麵終於再次企口:
“我弄個文件,很快就好。”
方知雨點點頭,卻不明白吉霄為什麼要告訴她這個。或許她又在沒話找話。
但是下一句,她就聽到吉霄問:
“你想不想吃點彆的?”
“啊?”
到此,吉霄終於偏頭,繞過隔板看向坐對麵的女人直接問她:
“我是說,要不待會兒我們出去吃?”
方知雨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本能地替她表達了讚同——
一邊點頭,一邊說“好啊”。
見她這個反應,女人坐回位置,加快打字速度:
“那你等我一下,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