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春天就是三月。(1 / 2)

時雨 片帆沙岸 4765 字 9個月前

方知雨站在電梯前,盯著變幻的數字發呆。

總覺得現在正發生的一切極不真實。又要開始了嗎?拍電影。

如果不是電影,那怎麼會如此湊巧,偏偏又在這種時候吉霄出現,把她從冷清、有瑕疵的真實中打撈起來,讓她覺得今天即使獨自加班,也是交好運。

她心跳不已,卻又警告自己要小心謹慎。記住關緊心扉、忘卻自我,把一切都當成電影——

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發自內心地感到幸福。

剛想到這,電梯到了。正好就是她麵前這一部,連位置都不用移。

“不進去嗎?”電梯打開,站她身後的女人問。

方知雨腦海空白地跟著這一問邁步。

這場景在之前的冬夜也發生過。當時她站房間門口,吉霄也是這樣,問她不進去嗎?

是問題,又更像指令。甚至像某種咒語,讓她乖乖羊入虎口,由不得她再逃。

那天晚上她就沒能逃,進了吉霄的房間。在那個房間裡,她們手指碰手指、柔軟貼柔軟,也擁抱,也親吻……

她到現在還記得吉霄的觸感。那晚逃回房間後,她把自己鎖在衛生間。站在鏡子前,看著唇上殘留的口紅和女人印在她臉上的唇印,天知道她多不想擦掉。

她是在演一部電影,卻手段生澀。總是不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感。加上這電梯裡空間太小、距離太近,無論她如何嘗試抽離、嘗試說服自己一切隻是電影,卻還是無法自控地感覺害羞,甚至止不住打顫。

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她能聞到冬夜那時的香氣。但吉霄用的究竟是什麼牌子,她並不想知道。

香水也好,口紅也好,吉霄的用品她不見得買得起,也從來不是她的興趣之所在——

想被某陣香氣環繞,不過是想擁抱她。

想沾染某種唇色,也不過是想親吻她。

方知雨握緊自己微顫的手。

空間太小,距離太近。吉霄都看在眼裡:

“怎麼在發抖?”問她, “冷嗎?”

“不是冷,”她說話老老實實,“是我太緊張。”

吉霄聽完看向她,就發現這短發女人連頸背都是紅的。

移開視線後,她說:“你把我都搞緊張了。”

方知雨聽得怦然。可是她隨後就想,吉霄又在開玩笑。

緊張或許會傳染,但她何德何能,能影響到這個總是遊刃有餘的人。

到地下停車場。遊刃有餘的人讓她在原地等,自己去開車。

很快,方知雨見到那輛白色SUV。

車停到麵前,她卻還在糾結自己該坐前麵還是後麵。吉霄就在這時朝這邊斜身,偏頭示意她坐副駕——

“上來啊。”

方知雨上車。

坐下來了,還是滿心神奇。感覺就像聖地打卡。

這台車她當然見過,在去年冬天那時。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坐上來。加上空間太小,距離太近……

方知雨緊張到怎麼都扣不好安全帶。

吉霄也不急於開車,反而是一動不動,從旁觀察著埋頭苦乾卻毫無成果的人。終於還是看不過,跟方知雨示意一聲,等她讓開手,再幫她利落地摁下插片。

僵硬地看著吉霄做完這件事,方知雨抬頭想道謝,就跟女人的視線撞個正著。

她這樣子,究竟哪一點像在緊張?

慌張地躲開對方的注視,方知雨聲如蚊蚋:“你開車也不看前麵……”

“這還沒上路。”

可不是。車是在轟鳴,卻分明停在原地。

方知雨再不敢看身旁人。

緊緊張張、彆彆扭扭。終於,車開出停車場,在細雨中行駛一陣後進入隧道,宛如推開一扇門。

接下來會怎麼樣呢?會像電影裡那樣嗎?

電影裡,門的那頭往往連接著另一個世界。吉霄的車會開著開著,漂流至某個異世空間。那裡有花海、雪山和湖泊,卻杳無人煙,宛如一座被隔絕的島嶼。

在那裡,她們一座島、兩個人。沒有選擇,便隻能把講不出的話都講出來、讓記不起的事都記起。

當吉霄沒有其他選擇的時候,再不是她的菜,她也能跟她上床嗎?

……電影有時真無聊,尤其是愛情片。情節曲折離奇,窮儘所有想象,走向的終點卻都隻是床。

一想到兩個人要在床上歡愛,方知雨就會很恐懼床。床就像裝起愛侶的棺材,激情是棺材蓋。春光越是展露,死亡就越逼真。好像下一刻,行樂就會吞沒她們,將她們引向毀滅。

因為對肌膚之親感到由衷的恐懼,方知雨很確定,真要到了床上,她的焦慮症一定會猛烈地爆發。

因此,她無法跟人行樂:

在那之前,她會先被驚恐折磨得偃旗息鼓,興致全無。

就結果來看,她確實就是死魚,是性冷淡。在那個冬夜她會對吉霄那麼說,也是因為“性冷淡”這個詞比“焦慮症”要簡單易懂得多,且確實是焦慮症在她身上造就的結果。

人都有七情六欲,她卻無法滿足他人。秉承及時行樂的吉霄最需要的東西,她給不了。

所以,如果真的變成一座島、兩個人,會臨陣退卻的那個絕對不會是吉霄,而是她——

當她沒有其他選擇,就能把講不出的話都講出來嗎?然後克服自己的病症,跟吉霄上床?

“方小姐,你家住哪邊?”剛想到這,就聽吉霄問她。

方知雨被這一問拉回到現實,隨後發現車早開出隧道——

車行駛在三月的雨夜。

吃個飯而已,也能想到床。

這麼看來,她比電影更無聊。愛情片還講個起承轉合,她沒有。

見她不回話,吉霄以為她有疑慮:

“不好說具體位置,說大方向也行。我隻是想在去你家的線路上找吃的,這樣吃完好送你回去。”

方知雨一聽這句,連忙說不用送,她家住得很遠。

“就是遠才要送啊,在下雨。”

“沒事的,”方知雨說,“這雨看著快停了,等吃完飯,你把我放地鐵站就行。”

“萬一你出地鐵,雨又變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