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如果隻有一個人平安,希望是你……(1 / 2)

陌路情人 繪秋 5104 字 9個月前

月光灑落,萬物都變得柔和起來。

但最皎潔的月光也照拂不到醫院。這座建築被死亡的陰影籠罩,就連風都是陰冷絕望的,夾雜著濃重的消毒水衝進鼻腔。

餘宏茂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蕩蕩的,袖口伸出的手臂瘦削的能看見血管,尖銳的針孔從各種地方穿過,掛在牆上的點滴發出‘滴答滴答’有節奏的清脆流聲。

鑽進餘鯉的耳朵裡,就像是死神的倒計時。

餘鯉才閉上眼休息沒多久,就被病床上發出的細碎聲吵醒。

餘宏茂依然緊閉著雙眼,早已沒有血色的嘴唇翕動,吐出模糊難辨的幾個字。

看守了餘宏茂好幾天,他睡覺一向不踏實,這幾天更是噩夢頻繁,餘鯉對此已經見習慣了。

餘鯉俯身,伸出左手打算替他撚好被子,幾道微弱嘶啞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

“那輛車...”

餘鯉正要收回手的動作突然停住,她低頭,餘宏茂仿佛夢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細弱得聲音一點點變大。

“不是...不是他...”

擔心他動作太大會出事,餘鯉平複了下情緒,伸出左手輕拍他的肩膀,想要將他弄醒,卻聽見了更加清晰的咯咯聲。

她抬起眼睛,看見餘宏茂的牙關緊咬,就像是恨極了一般,又礙於已經沒有力氣,於是隻能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一個字的發出聲音。

“車禍...故意的...”

“故意的...”

“是故意的...”

餘鯉的生理比她的大腦更快速的接收了餘宏茂的夢話。

那個瞬間,餘鯉如遭雷擊一般,呼吸幾乎停住。

當她真正反應過來餘宏茂在說什麼的時候,她的呼吸跟著父親的情緒一樣,變得越發急促起來。

“是他殺的!”餘宏茂似乎用儘了全部力氣,才吐了這四個絕望又無助的字。

最後一個字聲音落下,他終於從噩夢中掙脫,睜開了凹陷的眼睛,呼吸還是短而急促。

餘鯉覺得雙腿發軟,她往後頹然一倒,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

所有的往事都摻雜著鮮血鑽進她的腦袋。

那場車禍,害的媽媽去世,爸爸重病,而她,從一個正常人,變成一個廢了右手的殘疾人。

她的人生因為這場車禍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從天堂一秒掉進地獄。

故意的?到底是什麼故意的?當時的判決她記得格外清楚,分明是有人酒駕才導致的車禍。

有一個她從未想過,但是此刻卻油然而生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進了她的腦海。

“爸,你剛剛做噩夢了吧。”三十度的夜晚,餘鯉卻被腦海裡的念頭震地渾身簌簌發抖,她蒼白的臉上還冒著虛汗,

她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追問道:“你夢見什麼了?”

沉默了幾秒後,餘宏茂不答反問:“我是說夢話了?”

“嗯,你在夢裡說了車禍什麼的。”餘鯉死死地盯住他,不肯放過餘宏茂一絲一毫的表情。

“啊,就是想你媽了。”

“我也想她了,”酸澀的情緒無聲無息鑽進她的心底,她又問,“媽媽在夢裡和你說什麼了?”

“記不得了,”餘宏茂撇開頭,沒再看她,他重新躺下,翻過身背對她,不願再提,“我再睡會。”

餘鯉的心被重重的擊中,墜入無底的深淵。

他是她的爸爸,她怎麼會看不出餘宏茂在撒謊。餘宏茂分明記得那個噩夢,隻是不願意告訴她。

坐在椅子上,餘鯉就安靜地看著背對著自己的餘宏茂。

那個小時候可以把她高高舉過頭頂看煙花的父親,現在已經被抽乾了力量,骨瘦如柴躺在床上,呼吸沉重又微弱。

那塊蓋在他身上薄薄一層的被子,像是隨時會變成一塊白布。

足以淹沒掉一切的波濤情緒在她胸腔橫衝直撞,但已經冒到了嗓子眼不吐不快的問題,又被餘鯉緩了又緩,最後沉默又輕飄飄的壓了下去。

她站起身,準備去找醫生。

才走出幾步路,餘宏茂突然開口喊住她。

“怎麼了,爸。”餘鯉在病床旁蹲下。

“畢業以後找份安安穩穩的工作,”餘宏茂神色疲憊,哆嗦的伸出手抓住她,“不要和你媽一樣。”

餘鯉的血液直衝大腦,她揣摩著餘宏茂的意思,試探著問:“你不想我做審計?”

餘宏茂聲音發緊:“不要去信誠。”

時間靜止了幾秒,餘鯉的大腦一陣暈眩,她呆呆的看著餘宏茂,眼神有一點困惑和愣怔。

“爸,可是媽媽...”過了好一會兒,餘鯉才乾巴巴的開口,薛靈雙生前就是在信誠從事審計的工作。

她頓了頓,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問餘宏茂為什麼不讓自己去信誠,還是該關於那場噩夢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藥物而承受的巨大痛苦,讓餘宏茂的神情變得猙獰可怖。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不時的發出細微呻.吟。

即便如此,餘宏茂還是睜大了凹陷絕望的眼睛,很用力的抓住了餘鯉的手:“答應我,要平安。”

她喉間一哽,突然所有拒絕的話都再也說不出:“好,我會的,我會的。”

餘宏茂神色一鬆,他休息了會,喉嚨艱難地滾動,發出嘶啞的聲音,“鯉鯉,有空去換個新名字吧,你的人生應該重新開始。”

“你說了算,”餘鯉哄他,她握住餘宏茂青筋暴起的手,“你想好取什麼了?”

“要平安,要平安,如果所有人最後隻有一個人能夠平安,希望是你,”餘宏茂毫無血色的嘴唇彎起,“就爾安吧。”

原本無神的眼睛,在看向餘鯉的那個瞬間溢滿了溫柔:“餘爾安。”

“請問是餘爾安小姐是嗎?”一個男人走到她麵前詢問。

“您好,是我。”餘爾安認出了這個男人,正是早晨和荊硯彙報的那位助理。

她掃了眼男人掛著的工作牌,上麵寫著名字‘鄭澤’。

“我來和您通知一下,”鄭澤說,“槐夏所目前沒有招聘審計的計劃,抱歉耽誤您的時間了,您請回吧。”

餘爾安深吸了口氣,懇求道,“我能不能和荊Par談一談。”

“這種事情我來處理就可以了,不需要勞動荊Par,”鄭澤態度溫和,但拒絕的不留餘地,“我司已經按照勞動法對毀約的同學進行了賠償,如果餘小姐對於賠償金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歡迎餘小姐提出仲裁。”

想到餘宏茂生前提的不許她進信誠的要求,餘爾安鼻尖一酸,快要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