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希望餘鯉歲歲年年,人生一直燈火……(2 / 2)

陌路情人 繪秋 7624 字 9個月前

下午兩點,25樓的會議室烏泱泱坐滿了剛入職的小朋友,針對年審的培訓如火如荼的進行。

往上一樓的26樓合夥人辦公室卻寂然無聲,荊硯辦公桌上擺了一小塊蛋糕,是趙如凡特意從培訓會議室裡拿了一小塊,派人送上來的。

荊硯原本要拒絕,不知想到了什麼,又還是將這小塊蛋糕留了下來。

蛋糕造型極其精美,低頭就能嗅到淡奶油的香氣,濃而不膩,十分誘人。

荊硯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鼻尖淡奶油的清淡香氣逐漸被洗潔精的刺鼻氣味替代。

很多年前的十一月十五日,冷空氣南下,榆橋市氣溫驟降數十度,南方城市的冷同北方不一樣,是滲進骨子裡的濕冷。

對於那時的荊硯而言,冬天要比夏天難捱太多。

隨口呼出的氣都能凝成白霧,洗碗池裡的水仿佛下一秒就能凍結,荊硯的手泡在其中,他感覺不到冷,也可能是早已經被凍到失去了知覺。

“荊硯!”有道雀躍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他泡在水池裡動作不停的手突然頓住,後知後覺的寒冷在那一瞬間鑽進他的皮膚。

原來還沒有完全冷到失去知覺啊。

根本不用回頭,僅憑聲音,荊硯也知道身後的人到底是誰。

他沒轉身,把她當空氣一般,繼續低下頭繼續洗碗。

餘鯉雙手背在身後,“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少年遲遲沒有回應,餘鯉熱情依舊不減。

她走到荊硯身旁,像是變魔法一般,從身後飛速拿出一個小蛋糕,獻寶一般雙手捧到他眼前。

“荊硯,”餘鯉的聲音很歡樂,好像過生日的是她自己一樣,“生日快樂!”

水池裡的冰水上浮著一層混合了洗潔精的白色泡泡,白色泡泡下,是荊硯用儘全身力氣緊握的雙拳。

餘鯉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水池。

“嘶!”

冰冷的觸感嚇退了餘鯉溫熱的指尖。

她垂眸,看見少年因為長久泡在冷水中而泛紅的肌膚,沉默了幾秒後,餘鯉看著少年沒有絲毫抱怨的神色,提議道:“先吃蛋糕吧?”

荊硯閉了閉眼睛,他從水池裡撈出一個盤子,又毫不在意的擰開水龍頭,用冷水衝乾淨浮在上麵的一層泡沫。

少年動作有些粗暴的將盤子擱在一旁。

荊硯轉過身,低下頭,看見麵前的女生戴著一頂毛茸茸的兔子帽子,襯得那張臉越發小巧動人。

在他毫不遮掩的注視下,餘鯉迅速紅了臉。

“你喜歡我?”明明是一個疑問句,但是荊硯用的是陳述句的語氣。

餘鯉幾乎就在那一瞬間亂了陣腳:“沒...沒有。”

她想要否認,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沒有?”荊硯一步步逼近她,少年輕笑了聲,仿佛將她的一切小心思都儘收眼底,“我從沒告訴你我的生日,沒有你怎麼費儘心思打聽我的生日,沒有你怎麼一下課就急匆匆跑來給我送蛋糕?”

餘鯉眼睫飛速的扇動,她的心臟在那幾分鐘跳動的太快,急速地好像要衝出胸膛。

她沒想到荊硯會就這樣毫不留情地拆穿她自以為隱藏很好的少女心事,隻能被荊硯逼迫的步步後退,直到薄薄的脊背撞上身後冰冷又堅硬的牆麵。

磚石凹凸不平,硌的她渾身都不舒坦。

“不喜歡我就彆來找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荊硯輕蔑地笑了聲,他轉身重新往水池邊走。

“荊硯。”

身後傳來明明發抖但還是格外堅定的聲音,餘鯉喊住他,問:“那如果我喜歡你呢。”

仿佛是初冬的第一道驚雷,荊硯被雷劈中一般,頓在了原地。

他遲遲沒有回身,狹窄又寂靜的後廚裡,餘鯉就在他身後幾步之遙,他甚至可以聽見餘鯉急促的呼吸聲。

荊硯肩膀難以察覺的顫動起來,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忍不住回想起上午哥哥打來的那通電話,字字句句都告訴他,他們全家如今這個落到這個境地,都是因為薛靈雙,餘鯉的那位審計師媽媽。

薛靈雙甚至不用做什麼費神的事情,隻需要不經意對他哥哥透露一點點股市內幕消息,他們全家都可以避免這場災難。

錯就錯在薛靈雙什麼都沒有說,一個字都沒有吐露。

“是嗎?”荊硯睜開眼,他背對著餘鯉,甚至不願意也不敢轉身看她。

“但我不喜歡你。”他像是宣告最終通知的死神,語氣平靜的聽不出一絲波瀾。

餘鯉離開後,荊硯才終於找了處乾淨的角落坐下。他拆開蛋糕盒,露出一塊香甜可口的蛋糕。

盒子裡還放著三根蠟燭,荊硯將蠟燭一根一根仔細地插進蛋糕裡,又去後廚找來打火機,點燃蠟燭。

在充斥著洗潔精刺鼻氣味的後廚中,荊硯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安靜的許願。

第一個願望:希望他能儘快幫留在槐夏市的哥哥還清債務。

第二個願望:希望媽媽、哥哥和他都可以平平安安。

第三個願望,荊硯沉默了幾秒,才終於誠摯地在心裡默念——

希望餘鯉歲歲年年,人生一直燈火通明,陽光永遠都照拂她。

桌上的蛋糕香氣不減,荊硯突然想起在餐廳裡,周心榕隨口問的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哪一刻,就一刻,沒有保持職業懷疑的態度。”

許傳鴻說他肯定沒有。

荊硯無聲地捏緊了拳頭,他有的。

換做從前,他肯定不會隻相信餘爾安的片麵之詞。

他分明懷疑餘爾安的真實身份,但他不願意懷疑。

是他自己強迫自己不要去懷疑這件事情,是他自己一遍遍告訴自己,餘爾安是餘爾安,不是他的餘鯉。

他寧願這一輩子都再也找不到餘鯉,隻要餘鯉歲歲年年,人生一直燈火通明,陽光永遠都照拂她。

而不是如今這樣,不希望再見餘鯉的時候,她改頭換麵,不願認他,右手殘疾,過的辛苦但又仿佛習慣了這樣的痛苦。

歲月彈指過,時光流逝的毫無聲息。

當初躲在榆橋市的後廚,他偷偷許下的三個願望,第一個沒有實現,第二個也沒有實現。

隻剩下了第三個願望。

至少,荊硯想,至少讓他實現最後一個願望吧。

餘爾安一定不是餘鯉。

他在心底一遍遍重複這句話。

想起餘爾安自我介紹時說過的話,她說自己生於榆橋,但是長於槐夏,住在槐夏,在槐夏上高中上大學,甚至能說一口極其流利的槐夏當地方言。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荊硯撥通了趙如凡的內線電話,吩咐了幾句。

幾分鐘後,趙如凡帶著資料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荊Par,”趙如凡將手上的一張紙遞給荊硯,“這是餘爾安入職時提供的身份證複印件。”

“放桌上,”荊硯點了下頭,“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辦公室門被輕聲帶上,荊硯盯著桌上薄薄的一張A4紙,緊張的仿佛在等待他命運的最終宣告。

他從沒和餘鯉說過自己的生日,正如餘鯉也從來沒有對他說過自己的生日。

但餘鯉知道他的生日是每年11.15,正如他也知道餘爾安的生日是每年的6.15.

一個人再如何改頭換麵,也沒這麼神通廣大的本事能把身份證號碼更換了。

隻要那張身份證上,餘爾安的生日不是0615就好。

他伸出手,緩緩伸向桌上那張薄薄的A4紙。

那短短幾秒的過程,於荊硯而言卻太過漫長,漫長到他眼前一幀一幀飛速閃過和餘鯉的過往。

荊硯覺得自己渾身上去都失去了知覺,像是那年冬天雙手浸泡在冰冷的水池裡,又仿佛得知哥哥在槐夏市從十幾米高的天台一躍而下的死訊。

他的手已經沒有力氣,軟弱到握一張紙都忍不住顫抖。

紙張被翻過麵來,荊硯低下頭來。

印在紙麵黑白色的身份證上,是那張同餘鯉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笑臉旁,清晰的印著出生兩個字。

‘出生’兩個字右邊,加粗的6月15日,赫然映入荊硯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