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胡菡瑛趕早就爬了起來,預備北上京城。
她看著鏡子中萎靡不振的自己,展露出一個疲憊的笑。
安慰自己道:也就再早起這麼一天,後麵可以躲避好一陣的晨起操練了。
遠遠的,胡菡瑛就瞧見了盧道昭麵前站了幾列人馬,她不由得感慨,阿爹真是老當益壯,這麼早就爬起來給小土匪們做訓練官。
“阿爹,這麼早就起來訓練?”她樂嗬嗬地迎上前去。
盧道昭笑眯眯地看著胡菡瑛走近,搖搖頭,“這些都是給你的護衛。”
他頗為得意地指揮後麵的小山賊將他為胡菡瑛準備的行李搬上來。
胡菡瑛吃驚地張大了嘴,但見兩個沉如巨石的大包裹哆哆嗦嗦地往這走來,那包裹大得可怕,下麵隻看得見小山賊兩條細細的腿兒哆哆嗦嗦地打顫。
更誇張的是,另一方向有四個小山匪抬著一台披著五彩綢緞的華麗輦轎緩緩走來。
“阿爹我這是北上招賢納士,不是出遊,也不是搬家……”而且坐這頂輦轎出去不被人笑死啊!
最終在雙方的爭執下,胡菡瑛隻帶了一個身手極好的山賊上路。
她戴上遮蔽沙塵的帷帽,跨上小棗馬。
已經行了幾裡路,還能看見盧道昭的那隊人馬悄悄摸摸跟在她的身後。
她忽覺酸澀,上一世自己遠嫁京城,盧道昭雖然生氣,卻也縱馬遠遠地跟在身後默默送了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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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離京城實在是太遠了,胡菡瑛策馬北上,用了大半月才到。
彼時春光剛剛蔓延到京城,滿城的繁花儘數開放,紅的牡丹、白的玉蘭,真真是一片好風光。
胡菡瑛當下沒半點心思故地重遊。
她揉揉酸痛的大腿,心中苦澀至極。
還不如窩在山寨裡呢,至少隻要晨起出去操練一下,回來就可以睡大覺,哪像現在這般終日在馬背上顛簸,渾身都要散架。
難怪盧道昭那麼爽快就讓自己出門了。
她坐在馬背上看著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的城門,深深吐了一口惡氣。
也不知道皇帝怎麼會舍得把自己的兒子發配到那麼遠的通州做縣令,真是個古怪的老頭。
本該早早去打聽打聽李寂禪在何處,隻是現下舟車勞頓,胡菡瑛累得隻想癱倒,她拉著一臉倦態的小棗馬預備進城先找個落腳點安歇。
“讓開讓開,都讓開!”
長街上忽而打馬聲起,一溜排的佩刀官差急奔而來,將路上的人群分作兩撥,迅速地清掃出一條道。
人潮中的胡菡瑛牽著受驚的小棗馬,被擠在角落裡,她安撫地摸了摸小棗的長鬃,目光投向喧囂之處。
長街儘頭一陣騷動,旦見幾個公子爺兒身著華服,腳跨名馬,優哉遊哉地從那繁茂的商街走來。
陽光正好,春花燦爛,張揚肆意少年郎。
為首的人身駕一匹雄赳赳氣昂昂的西域大宛馬,帽冠白玉,身披綺繡,神姿非凡。他生的是濃眉大眼,膚白腰窄,鼻梁英挺,丹口皓齒。
沿途一路,凡是見了三爺麵的人無不忍不住驚呼:三爺果真是俊俏。
“李寂禪!”
胡菡瑛一眼就認出了他。
兩世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她瞧見如此意氣風發的李寂禪。
自打此人到了通州,未曾有一日真正舒顏過。
而此時,眼前的這個少年,不是麵容愁苦的,不是強顏歡笑的,不是滿臉倦態的,也不是心灰意冷的,而是年剛弱冠正是春風得意的李寂禪。
似是感受到了胡菡瑛死盯在他身上的目光,李寂禪也飄了一個眼神過來。說來也怪,他目光往這一瞥,便找到了這道目光的主人。
旦見此人身著一身黑色騎裝,頭上帶著暗紅色的帷帽,隻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邊,身邊站著一匹不停跺蹄、明顯受驚的小馬。
兩人目光隔著人群撞在一起。
隻一個眼神,李寂禪便覺得有種異樣的心情在心頭攢動,竟然像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雙眼睛的主人究竟是何人,為何透著如此深厚的蒼涼感,隻是一眼就將他整個人都看透,他頓時脊背發涼。
一時間,史書上記載的各種暗殺皇子的案件全都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