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一眾裡正鄉紳也都變了臉色,人潮之間暗流洶湧,神色百態各懷鬼胎。
劍拔弩張,氣氛凝重。
江覆海顫動著細小的胡須,率先打破僵局,“不知知縣大人這是何意,這一句大膽可叫下官好生惶恐。”
他微眯著眼,神經緊繃。
江覆海的神色中透出威脅,他的右手握拳背於身後,隻待他五指一張,府中護衛便會立即放箭拔刀,將李寂禪和胡菡瑛二人射成篩子。
胡菡瑛將他的小動作儘收眼底,她左手隱秘地伸進袖袋,捏住幾枚金錢鏢,目光測算和江覆海的距離。
李寂禪仿佛對周圍的緊張氣氛置若罔聞,他嗤笑,“瞧把江長官緊張的。”
“早已過了晚膳時間,江長官卻竟然還不清本縣和胡主簿入席開宴,隻讓我們餓著肚子在門口寒暄,長官你說,自己是不是大膽?”
眾人皆以為有一場惡仗要打,誰知李寂禪竟然嬉皮笑臉地說出這句話。
雖說此刻撲殺手無縛雞之力的李寂禪輕而易舉,隻是李寂禪再不受皇帝待見,畢竟也是皇帝三子,真追究起來,誰也逃脫不了下大獄吃斷頭飯的乾係。
江覆海聞言五官顯而易見地鬆弛下去,小胡子一耷拉,鬆了口氣。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劫後餘生般地再次掛上諂媚的笑,“是下官考慮不周,讓知縣大人和主簿小姐餓肚子了。”
他對著堂內叫了一聲,“快快請縣太爺入座。”
府中旋即有仆婢開始奔走,口中高呼,“請縣太爺上座!”
十足的氣派。
府中管家領著眾人一一穿過明珠廊橋,垂花拱門,雲霧蓮池。
李寂禪自幼冷宮長大,哪裡見過這些世麵,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由地嗔目結舌。
他壓低了聲音,悄悄對胡菡瑛說道,“主簿、主簿,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多奇珍異寶。價值連城的明珠竟然被隨意鑲嵌在廊橋上風吹日曬,本就奢侈的大理石拱門竟然垂滿薔薇,這蓮花池更是稀奇,竟然用溫水滋養,使蓮花竟然得以在秋日綻放。”
胡菡瑛錯愕,“很稀奇嗎,縣令原先在宮廷中生活那麼久,怎麼還會對這些感到驚奇。再者,縣令您不也是用九華琉璃寶蓋製成馬車,上等胡桃木做登車階嗎?”
李寂禪有些愣神,“我自幼冷宮長大,是皇帝最不待見的皇子,主簿竟然不知道。”
“隻是我的馬車和登車階竟然如此名貴嗎,這兩樣都是我臨走之前皇上禦賜的,可能是想補償我。”李寂禪說著說著,暗淡了神色。
“不過主簿,據我所知你自幼在通州長大,並未去過彆處。怎麼對這些名貴物件如此熟悉,你竟不感到驚奇嗎?”
他瞥見胡菡瑛臉上龜裂的端莊,半真半假戲虐地說道,“我就說嘛,這通州臥龍藏虎,不知道哪兒就留著一個大驚喜等著本縣去發掘呢。”
“主簿你該不會真的有彆的身份吧?”李寂禪試探道,他緊緊盯著胡菡瑛的小臉,尋找蛛絲馬跡。
“知縣大人慎言,我隻是通州最平凡不過的小百姓罷了。再者這可是在江長官的府邸,小心隔牆有耳而導致大人您偷雞不成蝕把米。”胡菡瑛一個眼色都不分給李寂禪。
她目視前方,“大人還是快跟上眾人的腳步吧,江府太大,走丟就不好了。”
說罷,她率先向前走去。
李寂禪看著胡菡瑛有些慌亂的步伐,心中暗笑,這位胡掌櫃看來是真的不像表麵那麼人畜無害。
他滿意地看著眼前這座深不見底的府邸,唇角勾笑,這通州也並不是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其中有趣的事情可還多著呢。
走了足足半刻鐘,眾人才走到宴席處。
主位席麵足足有四尺餘寬,背靠兩扇精妙絕倫的古畫屏風,四顆拳頭大的夜明珠鑲嵌於上,桌案是小葉紫檀木精雕細琢而成,酒盞器皿皆是金銀玉石所製。
胡菡瑛越看臉色越陰沉,這樣雄厚的財力,隻怕前世的張府都比不上。
這江覆海究竟是何來頭,為何從未聽說過通州竟有這樣一塊令人垂涎的肥肉。
胡菡瑛看著滿目珍寶,山匪氣質儘顯:若是都搶回山寨,阿爹必定會高興若狂。
李寂禪從她身後悄悄繞過來,溫熱的風吹在她的左耳,“主簿,是不是很貴。”
“是。”
胡菡瑛不動神色地拉開些距離,壓低了聲音好心提醒,“知縣大人務必警醒,江府四處殺機儘顯。”
李寂禪正經了神色,點頭示意,二人便不再多言。
席麵上自是珍饈玉食,瓊漿玉液。
江覆海和眾鄉紳打定了主意要摸清楚縣令的脾性,變著花樣輪番來給李寂禪敬酒,站在李寂禪身邊的婢女成了最忙碌的人,酒壺一盞接著一盞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