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禪酒量極差,推杯換盞之間便喝得眼冒金星,他朝著胡菡瑛投去求助目光。
胡菡瑛抬眸,隻見李寂禪細白的麵皮上已然騰起薄霧似的紅雲,一雙含情桃花目中也沒了往日的戲虐和犀利,水光瀲豔一片朦朧,讓胡菡瑛想起夜晚山間湖泊中倒映的滿天星光,細碎卻有如夢境般令人深陷。
她提起酒盞,雙手推杯置於胸前,對著諸位鄉紳說道,“知縣大人身為明官,自當遠離犬馬酒色。隻是本次宴席也算是通州上下大小官員、裡正鄉紳第一次正式見麵,不能拂了大家的麵子,我這個做主簿的替縣太爺敬大家一杯!”
說罷她仰脖便將辛辣的酒儘數吞咽下去,那豪爽的架勢席間諸多男子都自愧不如。
李寂禪醉眼朦朧地看著胡菡瑛的動作,心中暗暗感歎:女中豪傑,真是女中豪傑。
胡菡瑛來者不拒,她像個酒簍子,似乎千杯不醉。
酒雖都被胡菡瑛儘數擋去,李寂禪的酒氣從胃部洶湧直上,不多時便感覺頭重腳輕,渾身發熱極為不適。
他嘩然起身,“諸位暢飲便是,本縣酒量不佳,出去透透氣,下次有機會再給大家賠罪。”
李寂禪走後,廳內又是載歌載舞。
胡菡瑛這廂被拖著飲酒,分不開身去照料李寂禪,便隨手點了他方才身後侍酒的婢女前去照應。
已經過了半個時辰,胡菡瑛看著黑洞洞有如蟄伏猛獸的門外,李寂禪的身影仍然沒有出現。
李寂禪許久未歸回來,宴席內氣氛開始凝固。
胡菡瑛臉色越來越陰沉,酒盞重重磕在桌案上,她咬著嘴唇,江覆海莫非在這時會對李寂禪動手?
她在腦海中瘋狂回憶前世,李寂禪是經過江覆海設宴這一晚再也沒支楞起來,竟然就是今晚!
真是大意了!胡菡瑛頓時心中大亂,究竟是何事竟然讓七尺男兒迅速萎靡。
她緊緊鎖眉,“江長官,速速派人尋找知縣大人。”言罷,她轉身就出去尋李寂禪。
然而江府太大,胡菡瑛並不熟悉這裡的地形不敢亂走,因而尋了一圈卻沒有結果,她急得額上沁出涔涔的汗珠。
胡菡瑛對著江覆海冷眸厲聲,“江覆海,你可要知道,知縣大人不但是朝廷命官,更是皇帝三子。我不管你是否暗中動力什麼手腳,若是今夜找不出大人,你我皆等著掉腦袋吧!”
江覆海本就怕死,聽了這話瞬間白了臉色,他轉頭訓斥下麵仆婢道,“一群廢物,在自家的府邸中竟然還能看丟人。還不快去找知縣大人!”
一時間江府場麵混亂,婢女仆從奔走如鼠兔,上躥下跳,驚恐萬狀,明火晃晃地閃現在府中各處,此起彼伏地叫喚“縣令”,誓要將江府翻個底朝天。
忽而,一聲沙啞的聲音從湖心亭角落響起,“本官在這。”
角落裡,一個黑色身影立在燈影重重之間,叫人看不清神色。
胡菡瑛卻一眼就認出此人便是李寂禪,她看到熟悉的人,懸了良久的心總算放下來。
她疾步上前,帶著嗔怒,“知縣大人還以為自己年歲小嗎?怎麼還學三歲孩童玩起躲貓貓的遊戲,叫人好找! ”
黑暗中的李寂禪並不講話,寂靜得不同往常。
胡菡瑛剛走上前去,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李寂禪半邊臉在陰影中,而他周身的氣息都帶著異常的凝重。
“大人……”胡菡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湊上前去,想要托住李寂禪,她才堪堪觸碰到李寂禪,便覺李寂禪將整個身子的重量都壓了上來。
旋即,胡菡瑛感覺到手指被一片濕意浸濡,血腥氣無孔不入,她慌張地看向李寂禪。
李寂禪沉重的呼吸帶著酒氣,燙得嚇人。
借著光,胡菡瑛看見了李寂禪的模樣,他的額角竟然全部都是汗珠,額頭青筋暴起,似乎忍受了極大的痛苦。他半邊身子不受控製地儘數壓在胡菡瑛的身上,似乎將她當成唯一的救贖。
“李寂禪……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胡菡瑛從未見過李寂禪這副模樣,她顫抖著手,全力拖住虛弱的男子。
李寂禪睜開眼,眸中血絲儘顯,他麵目猙獰,整個人沒了玉麵公子的模樣,竟然有些像月夜下長著獠牙的凶惡夜叉。
他痛苦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帶我離開這……”
胡菡瑛內心驚恐,她極力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掃視一圈,見江覆海一眾還遠遠地站在外間,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圓道,“江長官、各位鄉紳,縣太爺的酒量真是讓你我見笑了,這才幾杯便醉成這副模樣。等官驛修繕完畢,我必當與縣太爺一同再宴請各位。”
“各位留步,不必相送。”
胡菡瑛說罷攙扶著李寂禪向門外挪去,她心中焦灼,看著緊閉雙目的李寂禪,嘴唇顫抖,“李寂禪你不要睡,不要害怕,等我們出去了,我立即給你找最好的大夫。”
“李寂禪,你和我說說話……”胡菡瑛帶上了哭腔,今夜的事情太過離奇,她一個千年陰物,竟然感到了一絲恐懼。
李寂禪虛弱地睜開空洞的眼睛,“主簿,我怕是不行了。”